第69章 风舂雨硙(5)
俊杰摇摇头,没言语。又听见舅舅说道:“春节前还打算回工地吗?天这么冷,也不能干活呀。”
“过了阳历年就得回去。前一阵子也没干什么活儿,老是开会学习,我也没注意听。”
“人家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别乱说话。现在风向有点儿变了,邓小平又被批评,估计还得闹上一阵子。这些和你没太大关系,赶快找个对象吧,这是我最着急的事儿了。”
“我知道,不出两年,我要解决自己的婚姻问题。”俊杰为了安慰舅舅,又笑着说道:“我的师傅也操心这件事,天天和我说个不停,他就说我大师哥的妹子好,总想为我媒。”
“你大师哥的妹子?干什么的?”
“她叫林捷,是靖东县仪表厂的质检员,我见过她,还在她家吃过饭。”
“她家条件怎么样?家里都有什么人?”
看到舅舅这么认真,俊杰开始后悔起来,觉得不该提到林婕,“她家条件挺好,住在城里,有父母,哥哥嫂子。舅,这事儿你先别操心,两年以内我会办好这件事的。”
过了新年,老天又下了一场大雪,俊杰认为工地不会开工,在舅舅家又呆了三天,才登上了去工地的列车。
他在车厢里打盹,朦胧中听到广播通知:“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稍后有重要广播,请注意收听……”俊杰感到奇怪,不知道有什么重要广播,需要一连播三遍。他朝周围看了看,又闭上了眼睛,正在此时,广播又响了:“下面播送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国务院讣告: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卓越领导人,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九时五十七分在北京逝世……”
一瞬间,车厢内所有的军人好象听到了口令,同时起立脱帽致哀,一位五十开外的老军人泪流满面,大叫一声:“周总理呀!”……喊过之后一下子扑到在地昏了过去……
列车拉响了汽笛,车厢里一片哭声……
列车在凛冽的寒风中穿行,她的悲恸震荡着清冷的田野和萧瑟的山谷,山川大地报以同样的回声……
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季,北风夹着细雪吹在脸上,让人觉得针扎般的难受。天气的恶劣,材料的不足,使得大桥的施工又一次停了下来。伴随这一次寒潮来的还有临海市工作组,他们来到工地是为了传达文件和组织工人学习讨论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材料,由于没有大的会议室,人们只能分组进行以上的内容。俊杰看见工作组有个戴眼镜叫栾卫革的人很面熟,又很快想起来他应该叫栾耀宗,就是那个给他写过广播稿又送他下乡的人,后来又得知他改名的本意是为了表示坚决捍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成果的决心。这天轮到俊杰和老魏的班组学习和讨论,他们挤在大食堂里听栾耀宗大声地宣讲材料,“……阶级斗争是长期的、复杂的、反复的,我们务必要保持高度的革命警惕性,时刻擦亮眼睛,分清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邓小平以抓生产为名,大搞右倾翻案风,全面否定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是我们决不能容忍的!”
老魏小声对俊杰说:“从哪儿蹦出来这么个杂种,敢说邓小平的坏话,真******不知好歹。”
“这个人我认识,真名叫栾耀宗,原来是龙原县造反派刘志涛手下的儒将,能写能讲,现在不知道他是怎么爬到临海市去的。”
“哼,我看他就不像个好鸟。拉倒吧,别在这里听他放狗屁了,你住的地方近便,上你那躺一会儿。”
两人悄悄溜出会场,回到工棚躺在铺上,俊杰拿出小说《铁道游击队》看了起来。老魏问:“你从老唐那里拿了几本书?”
“拿了三本,除了我看的,还有《红楼梦》和《镜花缘》,你想看哪一本?”
“我没带花镜,看不了。你说的那两本书年轻的时候翻过,讲的净是乱搞男女关系的破事儿,没意思。对了,说到男女的事儿,我还想到一档子事儿,憋了好长时间,差点儿忘了,你跟我有五个年头了,怎么没见你和哪个姑娘有来往?平常看见大姑娘,连个表情都没有,哪像个小伙子?”
“我不想过早地找对象,只想着跟师傅好好学技术,多挣点儿钱,打好基础再说,我对舅舅也是这么说的。”
“嗨!你今年二十几啦?钱那种东西挣多少是个够?人活一辈子钱挣不完,手艺学不完,活也干不完,差不多就行了,怎么能不寻思找对象?你舅管不管这事儿?他没给你张罗吗?”
俊杰笑道:“他和你说的差不多,一个劲儿催我找对象。”
“这么说他还是没给你找着合适的人了。我给你提一个,你大师哥的妹子林婕,人你也见过了,你说行不行吧?这回不光是我着急了,是老林头和我提的,他想知道你的想法。”
“林婕是个好姑娘,可我不行啊。”
“你怎么不行啦?差哪?别把事情看得太复杂了。干脆,咱们不在这儿听那个姓栾的胡嘞嘞,请假回靖东,把你舅也找来,到老林家把事儿定下来得了。”
“不行,不行啊……”俊杰想着艳霞心头涌上来一阵酸楚,低下头来。
“你这是怎么回事儿?每次提到这一块儿你就打转转,把我都转糊涂了,有什么难心事儿就痛痛快快说出来,咱们核计着解决,不就完事儿了吗?你这么含着骨头不露肉的,闹不闹心?”
俊杰抬头看着师傅说道:“师傅,我有些事儿没和你讲,是因为提起来难受……解放前,我妈让国民党军队抓去了几个月,造反派硬说是国民党军官太太,活活整死了不说,又说我是国民党的残渣余孽,是狗崽子……下乡在龙湾,认识了一个叫艳霞的姑娘,我们相处挺好的,可她的母亲和叔婶听说了我妈的事儿,坚决反对我们交往,还打了艳霞,艳霞摔了跟头,跌破了头,精神也失常了……”他说到这里潸然泪下。
“你舅知道这件事儿吗?他是怎么处理的?那个姑娘现在怎么样?”
“我没告诉舅舅,也没打听到艳霞的情况。”
“那你打算就这么搁着,搁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哪有这么办事儿的?我看了,这事儿并不难办,抽空我和你舅去一趟龙湾,要是那个姑娘精神不好,咱们就免谈了,没问题就和她的老人唠一唠,行不行就一句话,用不着啰嗦。我看你呀,是真的喜欢那个姑娘了,可你瞅瞅她的家,她妈和小叔两口子串通一气,把自个儿闺女逼疯弄傻了才甘心是不是?这哪像个正经人家?”
俊杰道:“是我害了艳霞呀……”
“你打了还是骂她啦?你怎么能钻死牛角?她到了这个地步和你就没关系了,你得往宽处想。我去看看,要是她家还是不同意,那就算了,咱们就用不着为那不懂事理人家的姑娘牵肠挂肚了,让他们自己去伺候疯丫头吧。感情的事儿不能拖泥带水,拖的时间越长对自己的伤害就越大,要快刀斩乱麻。这和你看书一样,该翻的时候不管好看不好看得准备看下一页,这事儿绝不能拖下去,你想拖我还不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