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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清寒入地骨,草木皆消损。

一朝入寒镜,何处逢生机。

看着离自己十丈余远,寒气阵阵的寒镜江,上官齐绍怔怔发呆,束发松散,几缕碎发被风吹得胡乱粘在融合着汗液、血垢和尘土的脸上,叫人看不清面容,身后约莫两百多人的队伍,人人身着紫衣,不过布料、做工和颜色各有不同,除了近旁的两三人,放眼望去,似乎大多是老弱伤残。

缰绳一拉,他跃下马背,踉跄几步,直直朝江边走去,双眼通红,空洞绝望,身上的金线紫衫也布满了泥垢和鲜血,不过可隐隐看出其衣料材质,腰带、袖口上别致的金丝雀秀纹,针脚细致,金线缝制,实属上品。

眼前的这条江,终年寒气不散,湖面如镜,故被世人称为“寒镜江”。时值盛夏,正是酷暑难当之时,在江边却让人感到阵阵寒冷,越靠近江边感觉越强烈。没人知道此江的来历及形成原因,只知是个极寒之地,方圆百里之内寸草不生,难见活物,因此在世人眼里“寒镜江”是绝境之地。

上官齐绍喃喃道:“一朝入寒镜,何处逢生机……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何处逢生机啊?”拖着步子,蹒跚靠近江边。

“城主?”紧随身后的男人满脸担忧,大概三十五岁左右,一身紫衫,衣袖两边有黄丝线绣成的金丝雀纹绣,额头一道利剑划出的口子,鲜血已然干涸,远远看过去倒像额头长出长长的肉瘤子,有些可怖滑稽。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上官齐绍依然自顾自的向前走,全然不顾身后人的叫唤。

“城主,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男人急切的呼唤,话未完,却只听见上官齐绍突然高声叫到:

“这是天要我亡啊!这是天要亡我上官氏啊……”话音未落,手持长剑,朝着自己脖子一抹,直直倒下去。整个过程,风驰电掣,快得叫旁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待反应过来,上官齐绍的身子已经重重栽在地上,喷涌的鲜血顺着泥土流到寒镜江里。

“城主!!!”身后的男子睁大眼睛,喊了一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三步并两步飞扑到上官齐绍旁边。原本在原地未动的人群似乎也发现了情况不妙,有几个人急匆匆奔赴过来,见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上官城主,人群中开始发出哭声,随着来人越多,声响越大。终是惊动了坐在马车里的人。

“发生何事了?”一名女子掀开马车帘子向旁人问道,声音温婉却铿锵,因马车是被包在队伍中间,这边的人也不清楚究竟发什么事情,只是似乎听闻断断续续的哭泣和叫喊声。女子探头望向江边,却只见一片乌泱泱的人头。思忖片刻,眉头微微一皱,便要下马车。

“夫人,外面风寒霜重的,您别出来了。”车旁一名年轻女子阻止道,“萱儿这就去前头望一望究竟发生何事了,您且安心待着。”

车中女子沉默片刻。

“这路本不好走,一来一回多耽搁事儿。萱儿你和冯叔且驾着马车快快过去,我这心头慌得厉害,想亲自过去瞧瞧。”

“是,夫人。”萱儿应一声,转而向着前面一名五十上下的老者,“冯叔,您在前头牵好马,控制住方向,我在后头赶着,这地儿不好走,天寒地冻的,我们得小心些,别让马儿出岔子。”

“好的,萱姑娘。”

马车缓缓向前,前头的冯叔一路吆喝引起人群注意,迅速避让开一条道。车上的女子,不住的掀开侧帘探头往前看,二十出头的年纪,身着淡紫底色金丝雀印花衣衫,外头披着一件深紫底金丝雀纹绣的绒披风,头发简单挽起,只配一根金丝雀玉钗,脂粉未施,因日益奔波,一脸疲惫,脸和唇毫无血色,却仍难掩秀丽之姿。

“萱儿,快扶我下来。”马车还未停稳,车中女子便急急地走下马车。

“夫人,小心。”萱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女子下马车,原来女子已有七八个月的身孕,行动甚是不便。

听到身后响动,前面围得水泄不通且乱哄哄的人群瞬时间像被人点了穴一般,齐刷刷的没了声,片刻又像被控制了一般,忽的让出一条道。

只见刀伤男跪地,低头恸哭,一个大老爷们哭得满脸泪痕,额头上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也因激动而渗出点点鲜血。上官齐绍就静静的躺在地上,伤口的鲜血因这天寒地冻已然冻结。

紫衣女子只觉天旋地转,腿一软,身子就快站不住,幸而身旁一直有侍女扶着。良久,她缓缓站稳,放开侍女,一个人,一步一步朝上官齐绍走去,艰难地坐在地上,将他的头移到自己腿上,因行动不便和伤心过度,动作笨戳,竟将冻结的鲜血蹭开,一时鲜血如喷泉一般涌出,将女子的衣衫浸湿了大半。

“齐哥,鸢儿来了……你醒醒啊。”女子低头呢喃,重复了许久,忽而仰天高声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啊…………”,声音竟如野兽咆哮一般,夹带哭腔,眼睛里却流不出半分泪水。旁人先是一愣,继而跟着偷偷抹泪。

良久,鲜血再次冻结。女子也不再叫喊,只是连爬带挪移到了江边,缓缓站起,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寒镜江。

“夫人!”刀伤男和萱儿齐声唤道。

呆立很久,女子低头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我不会寻死的。”

后面的人似是松了一口气。只见女子弯腰侧身附在江边,掏出一条手帕放入寒镜江中浸湿,随后又缓慢的移回上官齐绍身旁。轻轻将他脸上的乱发拨开,拿着沾水的帕子一点点将其脸上的污物擦拭干净,竟露出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她低头轻轻吻了下上官齐绍的额头,细语道:

“齐哥,你好好睡一觉吧。”

随后,将身上的披风取下,轻轻盖在他身上,遮住脸庞。然后,才转向刀伤男子,哑着嗓子道“信右使,将城主抬上马车吧。”

信右使应声,召唤过来三个男子,一起将上官齐绍抬上了马车。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向马车。

“信右使,吩咐下去继续往前走。”

“夫人,不能往前走了,前面可是寒镜江。”

“我刚刚看了,这江水不深,约莫只到腰间,成人可淌水过去,马儿更可以过去,你且让大家整理一下,腿脚受了伤的骑马,大人抱着孩子,过江。”

“夫人,过了江可是【冰雪地】啊。那里终年冰天雪地,没一块好地,过去便是个死啊。”

“哼,冰雪地!”女子停下上马车的动作,直直地望着对岸,“今天就算是修罗地狱我也要闯一闯,如若真是个死,那也是天要亡上官家,我俞雪鸢也便认了。总比落入轩辕狗贼手里,经受百般折磨强。我上官族人要死也得干干净净,不能让那轩辕狗贼给污了。轩辕缨还不配决定我的生死。过江!”说罢便回马车内拉下帘子不再做声。

……

另一头,铜雀城。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城墙上望着寒镜江的方向,一身金色华服,金线飞龙纹绣在月光下更衬其华贵,面如冠玉,气宇轩昂。

“上官齐绍过寒镜江了?”声音平静,嘴角噙笑,似是早有所料。

“是,属下和督田二位正使这些天来一直从东西南三面夹击,终于逼得上官齐绍入了寒镜江地界。本想在那将上官残留余孽一网打尽,没想到我们人赶到之时,他们居然过到了江心。因那地特殊,属下不敢擅作主张,故赶回上报,请城主指示。”一身着金色战服的四十岁左右男子道。

“那就让他们过了寒镜江吧。把我们的人撤回来,就算在冰雪地活下,也就是些老幼妇孺,残将伤兵,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如若不进不出,也终是自生自灭了。”男子似笑而非,思忖片刻,忽而正色道“传令下去,在寒镜江界设立结江驿,任何人不得出入附近,违者斩立决。”

……

值此,最大的对手兵败退江,轩辕缨终是统一了五洲,结束了以世家占地为王的局面,开创了以君王为尊的世风。

创建安国,意为安邦兴国。

改上官氏昔日都城铜雀城为君临城,尊号安元祖。

成为安国乃至这五洲大地的第一个君王。

其余各大世家纷纷臣服,从此世间再无上官姓。

……

直到轩辕绝,大安第三代君王,常青帝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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