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暇去生气唐宇的背叛,无暇去收拾自己破碎的心情,也没有接方卓然连续不断打进来的电话,只是一味地忙碌、忙碌,应对早间的记者,说服动摇的董事。
上午的会议同时,早间新闻也播出了唐宇的发言,说是他已决定辞去HK总裁一职。
本来因为自己的发言颇有松动的董事们的神情,就在听到唐宇决定的瞬间,全部都变了。有几位董事甚至直接提出身体不适,要暂停会议,匆匆地就离席了。
虽然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韩可是又一次地体会到,唐宇的存在对于HK这些董事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若不是厉清惠拖着病体来到,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前,震慑得众人不敢妄动,只怕会议已经提前结束了。
韩可想到厉清惠还插着吊针管线,颤巍巍地站立在眼前的情景,一颗心忽然很疼很疼,却又充满了力量。
在我已经决定要退出,将一切还给你的时候,唐宇你竟然选择逃避。
我看错了你啊!
韩可倔强地笑笑,这一次避无可避,她会坚守到最后。
等着看吧唐宇,我要拯救HK给你看!
她保持着最后的笑容走回会议室内,“会议继续。”
“各位,厉社长已经决定复出,暂代总裁的空缺。”罗秘书清了清嗓子,竭力显得欢喜的样子。
“什么?可是奶奶的身体……”韩可几乎脱口而出,但这句话总算忍住了。
她明白厉清惠的苦心,有这根定海神针在,纵然还不能挽回董事们的心,至少可以不让唐宇退出的动荡影响到股市。
“韩社长,要不要将厉社长的决定告知媒体?”若馨咬了咬牙,问道。
厉清惠年事已高,又刚做完心脏搭桥的手术,谁都知道不宜操劳,但此时此刻除了她外,谁也没法震慑局面。
“尽快通告媒体,要比早上唐宇的宣传更大。将奶奶年轻时商界的辉煌事迹都找出来,给大家信心,告诉大家奶奶不比唐宇差不,告诉大家,唐宇就是奶奶一手调教出来的!”
韩可忍住心头的刺痛,有条不紊地对若馨下令。
唐宇不全是厉清惠的传人,当然这种程度的发挥引申,并不违背韩可的底线,她只是突然觉得很累。
董事们冷冷地望着她,虽然老于世故的他们都是不动声色,但心中也不禁对这个少女的飞速成长多了几分钦佩。
“那么各位叔叔伯伯,厉社长拖着病体尚且要发挥余热,你们就不能牺牲部分利益,与公司一起进退吗?你们究竟还在顾虑什么?”
董事们被她的话挤兑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犹豫不定。
最后刘董事却不过大家的目光,终于还是站起来:“韩小姐,现在的问题不是公司没有总裁。问题是,唐宇进了敌人的阵营以唐宇对HK弱点的熟悉,他这个敌人实在太可怕了。恕我直言,厉社长年事已高,又是唐宇的祖母,只怕未必会和唐宇拼死相争。韩小姐,您有把握能胜过唐宇吗?”
韩可美丽的神情,也在这一刻添了一丝阴霾。
对唐宇,她的情绪实在太复杂,自从昨晚得知唐宇的离去,她的心就一直处于空白状态,虽然用忙碌来让自己忘却,但要如何面对那个人,她还是不知道的。
刘董事的一句话,却让她记起了唐宇的存在来。
这不是自己振作就可以的事,现在的唐宇是她的敌人。
她能赢唐宇吗?
“韩小姐,就长远的考虑,压缩HK的市场,放弃这一次与蓝家、方家、OP的争夺吧。就算我们董事拿出今后几年的分红注入资金链,对于唐宇,您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以我们HK的底子,收缩手脚也不会就此倒下,只不过放弃在燕京的盟主地位而已。”
“是啊,是啊。”
董事们纷纷附和道。
韩可咬着嘴唇。
刘董事轻而易举的一番话,就让她一上午的努力化作泡影。
说得好听,不会就此倒下?只要HK市值一跌,在座的董事会有多少退出呢?商界的残酷法则是,现在只要自己退后一步,方家、蓝家、安家、OP就会像一群饿狼般,一拥而上将HK吞噬。
但她又能怎么办?
不甘、愤怒、委屈种种情绪交织,让她几乎就要放弃,她咬着牙接受董事们轮番的“开导”,却始终没有点头。
就在这时,罗秘书一脸惊讶地冲进来,“各位董事,请打开电视,重大新闻。”
会议厅的大屏幕里,财经版块的新闻赫然写着“唐家秘闻大曝光,HK本不姓唐”的标题。
韩可只觉得脑中“嗡”地一下,猛地站了起来。
新闻里讲述的故事,在座的董事们多还是第一次听说,但却又是一个千真万确的故事。
那正是唐家与韩家祖孙三代为了HK的恩怨纠葛史,报道图文并茂甚至还有证据,是一张在韩家发现的,数十年前HK纺织机器的流水设计图。也有大量韩家与唐爷爷的书信来往资料。
“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外流?那……那是我家的东西吗?”韩可难以置信地望着报道。
那一张设计图她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具体什么时候,却又记不起来。
没有因为对唐宇的怨恨,而有幸灾乐祸的感觉,更没有因为自己家的冤屈被公昭感到一丝一毫的喜悦,此刻的韩可只是震惊。
“据报道,刚刚卸任的HK总裁唐宇在得知真相后,曾极力想掩盖HK原本归属的事实,与现任代理社长的韩可小姐曾有多次摩擦。但这一切没能改变厉清惠社长将HK归属权交还韩可的决定……”
董事们面面相觑,他们善于审时度势的眼睛渐渐开始放光,很显然,他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唐先生,请谈谈你对这一传闻的看法。”
“唐先生,现在可以说是证据确凿,不知道您对韩家想说些什么呢?”
“唐先生,你临时决定的退出HK也是因为这一事件的缘故吗?是因为自觉无颜面对韩家,还是因为与韩小姐竞争失败呢?”
屏幕中,几名记者试探着走向唐宇要求采访,却都被唐宇的随从推开了,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原本善于面对记者的唐宇,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唐宇……你为什么不说话?”韩可的心忽然很疼。
这个男人,今后该怎么办呢?铁一般的证据外流,即便是唐宇也没法解释何况这本来就是事实。
今后的唐宇,要怎么面对公众呢?
她脑中想的,全然不是乘机扭转局面,而是那一丝难以言喻的疼痛,为这个男人。
为这个背弃了她,背弃了她家人,甚至连自己家人都舍弃的男人感到揪心即便他做了这么多事,但韩可还是为他担心。
“韩社长,现在就是机会吧。”刘董事有些兴奋地说道,“虽然很巧合,但现在深陷公关危机的不只是唐宇,包括唐宇现在所在的蓝家而舆论是站在我们HK这边了!”
“是啊是啊!现在情况对我们很有利啊!”
董事们似乎全然忘了刚才的不合作态度,也忘了唐宇有多么可怕,纷纷表示站在韩可这边,与HK共同进退。
唐宇上午宣称与HK断绝关系,现任HK社长的韩可赚够了同情分。
韩可有些陌生地望着他们,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很疲惫。
“你们的意思是……”
“公开谴责唐宇,并公布当年的真相!”董事们说道。
“可是……”韩可很清楚,此刻将真相告知大众,那无疑于落井下石,置唐宇于死地。
“社长,这是真的吗?这一切,既然是真的,您还犹豫什么?”
韩可茫然地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唐家从一开始就对不起小可,所以,我才会立她为代理社长。”厉清惠的声音自门后传来,“罗秘书,截住若馨,告诉她对外宣称从今天开始HK的总裁不是我老太婆,而是小可!另一方面,传出我病重的消息……”
“奶奶……您这是什么意思?”韩可懵懂地呆立着,感觉一颗心已经没有了知觉。
“高明啊!公众会觉得唐宇这一走更加卑鄙,韩社长独挑HK大梁,会赢得公众更多的同情分!”董事们纷纷赞扬道。
“可是……我来经营HK,这怎么可以?我完全不会啊!”
“实际操作是我来。你只是名义上的总裁,只要有一点点的进步,就足以赢得公众对你的支持,相对的,蓝家他们现在不论怎样做,都无法挽回信任危机。”厉清惠走到韩可面前,“一个大学没毕业的女孩子背负着身世的压力,带着HK进步,哪怕只是一点点,都足以让大家对你宽容了。”
“可是……可是……”韩可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情怎么一下子就这么顺利了。
她觉得这一切实在太巧合了,唐宇宣称离开HK的几个小时后,对他不利的丑闻就曝光了,而且曝光的如此彻底,就像是冥冥中有人在帮助自己一样。
“各位,请忘记唐宇是我的亲人这一件事吧,你们知道我的风格,对于敌人,我向来是六亲不认的,那么唐宇已经完了,敌方的联盟出现了一个缺口,请你们祝我一臂之力吧!”厉清惠高声说着。
她眼中的神采与光芒,完全不像一个刚动过手术的病人,举手投足间的气势与威严,令韩可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惭愧。
那一句“唐宇已经完了”竟像是锤子一样,重重砸在她的心头,积压已久的情绪让她再也站立不直,蓦然间坐倒在椅子上。
大略方针继定,会议就没有什么阻碍,韩可觉得自己就像个木偶一样,全然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心心念念所在意的,都是她不该去思念的那个人。
唐宇,你要怎么办才好?
此后的几天,经由董事们帮助的资金链重新接续,HK开始在各个领域展开反击,这一切韩可并没实际参与,她只是在厉清惠的授意下,频频出席公众活动。但是对于记者关于昔年真相的询问,她只是一言不发。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这当然也是厉清惠教的,一件事越不坐实,媒体便越会当真。
在方家与OP的联盟中,首先坐不住的是一些中小企业,本来就立足不稳的他们,最在意的是媒体导向,因为舆论轰炸失去部分客户与订单,对于蓝家方家没什么损害,但中小企业就有可能因此破产。
韩可良好的形象则站在了“正义”的高度,使得HK的员工对她原本的质疑变作了同情,在他们看来,韩可不是高高在上的HK女王,而是一个和他们共同出身的邻家妹妹。为这样的人工作,他们要更有激情得多。
这一场博弈,HK已经站稳了脚跟。
忙完工作已经是凌晨,韩可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大厦。
刺骨的冷风吹得她一个激灵,却不那么困倦了。
她既没有联系方卓然,也没有去过多地想唐宇。虽然心痛,虽然对那个男子还有一丝牵挂,但他现在的情况也都是自作自受,媒体说的虽然有夸大,但大体还是事实吧?
今天的新闻说唐宇为了赶走我,对我进行了人身拘禁,唐宇还因此被警方调查了呢。
不过,那家伙虽然没有拘留我,但强留我住在他家也是事实啊。
韩可不禁露出一丝苦笑,那家伙,后来还不是赶走了我。
说来奇怪,比起被他留在家里,更难受的是被唐宇赶走的那个晚上。而想到唐宇被警察调查闻讯的情形,她又忍不住感到难过。
难以言喻的疼痛感包裹着她,令她透不过气来。
她忽然想到去原先租的房间看看,整理一些东西,这些日子忙得焦头烂额,她都忘了自己在那里还有一个“家”。
依然熟悉的狭窄,依然熟悉的黑暗,依然熟悉的,一到了深夜就从隔壁飘来的阵阵鼾声,和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这些习以为常的琐碎日常,此刻好像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生活一样。
“啪嗒!”她打开灯,走到自己床头。
床头那个记载着一家三口珍贵回忆的相框,却有被人翻过的痕迹,背面被打开了。
“这里面,本来是有什么的吗?”韩可有些疑惑地想。
记忆里,似乎里面是有着什么,但又恍恍惚惚地记不起来。
“小可……哦不,是韩社长,您回来了啊?”
房东阿姨带着谄媚的笑容凑近过来,“你的房间虽然你很久没回来,但我一直为你留着的哦!东西也都好好保存呢!”
阿姨也知道我是社长了呢。
曾经她向自己和母亲催要房租的情形,就像在眼前一样。
韩可恍然大悟地说:“对了!我……几个月没有交房租,对不起,我这就补上!”
“啊,不用不用!怎么好要社长的钱?”
“这是应该给的啊。”韩可将钱塞到阿姨手中,“对了,真的没人动过我东西?这个相框,我记得不是这样的。”
“说起这个,前不久有个很帅的先生来过,不由分说就打开相框,好像从里面取走了什么东西。对不起,因为他人多,所以我没敢拦他,那个先生似乎是你的朋友。”房东阿姨悻悻地说。
“我的朋友?”韩可还在疑惑,自己的相框里面有什么东西吗?她一点也不知道。
“是啊,你忘了你不久前发烧,有个先生把你抱到这里来的啊!”
是唐宇!韩可心一跳,唐宇来过自己住的地方!
“什么时候来的?”
“上周吧,就是……四天前!”
四天前,董事会议之前,也就是唐宇对自己宣布辞职的那个晚上!
“等等,难道这相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