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中学放暑假了。因为姐姐和爸爸闹别扭,素素的心情受到很大的影响,学期考试成绩不理想。老师还在班上点了素素的名,说是素素学习开始退步的一个信号,要求素素在暑假多做一套数理化复习题。
素素和几名女同学走在校园里,她的同桌袁静安慰她:“素素,别太在意了,不过就是一次学期考试!”
王雨星说:“更别把老师的话当成一回事!去年咱们市的高考状元,还根本没出在咱们学校呢!”
郑叶丽也说:“是啊,搞得杨校长大丢面子,不管在什么场合,一有机会就说,那是偶然的现象。”
素素仍闷闷不乐:“我不是得比你们多做一套数理化复习题嘛!本来按我的想法,假期要回到农村去,帮哥哥干些农活。我的愿望肯定落空了……”
“素素!”
素素和同学们循声望去,男生周家川正趴在一个窗口朝她喊:“素素,你回不回咱们眺安村?”
“回去!”
“千万别告诉我爸妈我没考好,更别告诉他们我被扣在学校补考了!就说我自己想要留在学校用功的……”
“明白!”素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家伙的学习成绩以前挺好的,可这学期明显退步了,期中考试的平均成绩竟没过七十分。
周家川从窗口消失了,接着传来几句他郁闷的歌唱:“你问我何时再相见,我想大约是在冬季……在冬季……”
后一句高音没唱上去,嘶哑尖锐而又走调……
素素的表情顿时也郁闷了,仍呆呆地望着那窗口……
那一幢小楼是住校男生们的宿舍。一中因为是重点学校,和别的学校不一样,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一般学校的记分法是六十分以下才算不及格,而他们学校七十分以下就算不及格。还不许学生对外说,说了的就要以泄露学校机密论处。
王雨星扯一下素素的衣袖:“走吧,还愣愣地看着人家宿舍窗口干什么呀?”
袁静同学眨眨眼睛,玩笑道:“咱们素素,是不是……也开始那个了呀?”
郑叶丽好奇地问:“开始哪个呀?”
“你们别瞎说!都正经点儿好不好?”素素赌气撇下几个女生,径自朝校外走去。刚走出校门,她就碰到了姐姐春梅。
“素素,是不是今天放假了呀?”
素素点头,对赶上来的同学说:“你们先走吧。”
春梅又问:“怎么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啊?我猜到了,没考好是吧?”
素素咬着嘴唇将头一扭,落下泪来。
“多少分?”春梅重视地说。
“平均才……八十四分……”素素哽咽着说。
“吓我一跳,我当考得多差呢!”春梅舒了口气,掏出手绢替素素擦眼泪,“别难过了,下学期力争上游就是了嘛!”又从拎包里掏出二百元钱塞在素素手里:“拿着,上次回去,姐也没顾上给你买点儿什么。放假了,看看电影什么的……”
素素不接:“我不要……”
春梅硬把钱塞给她,说:“姐给你的零花钱,有什么不能要的!”
素素接了钱,说:“姐,别生爸的气……”
春梅摸了素素的头一下:“他光是你爸,就不是我爸了?我还没多少机会向他好好表示孝心呢,能真生他的气吗!”
“姐,那你今天晚上回家去!你那天赌气一走,爸一直闷闷不乐,我怎么逗他开心都没用。你最好在家里住一夜,睡我那张床上,那样爸就会高兴了……”素素红着眼睛,见姐姐沉吟着不说话,又说,“姐!我也有好多悄悄话想要跟你说。”
春梅笑了笑:“今天可不行。过两天吧,姐向你保证。快回家去吧,我到你们学校还有重要的事情办。”
“找我们杨校长?”
“你知道她在不在学校里?”
“在。”说完,素素又对姐姐摇头。
“又说在,又摇头,你什么意思?”
“姐,你别为你那事儿去找她。”
“你呀,跟爸单独生活了几年,都被爸带得像他了。大人们有大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有大人们之间的相互利益,这些你现在还不懂……”
“我懂。”素素不愿被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
“懂也懂不了多少,所以别跟着瞎掺和意见。可你得记住,回到家里,不许告诉爸我到你们学校来过。”
“你让我说谎?”
“该说谎不说谎,那就是傻。这年头,凡是不傻的人,都觉得撒谎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关键是,虽然说谎了,但是却能使别人以为你并没有说谎,那叫本事。”
素素瞪着姐,沉默不语。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对姐的教诲很不以为然。
“快回家去吧!”春梅轻轻推了素素一下,转身快步走入校园。
素素望着姐姐的背影,若有所思。自从春梅成为住在省城的人以后,素素和爸爸见到她的时候比以前少多了。素素能感觉到,在爸爸看来,姐姐变了。有时候素素也觉得,姐姐确实变了。可她又认为,姐姐有理由变,一个人生活在省城里了,不可能还像以前一样。
素素走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几个和她打招呼的男人女人。
“素素,放假了吧?你爸爸怎么好些天没去公园里教太极拳呀?”
“我爸爸把腰闪了。”
“噢,怎么搞的?他干重活了?”问话人吃惊又关心地问。
“不是。他舞狮子那天把腰闪了。”
“嗨,都快五十多的人了,可别亲自挂帅那么激烈的活动了,只在公园里教教我们太极拳就行了呗!告诉你爸爸,他的一个弟子祝他早日把腰养好了,继续教我们。”
素素很有礼貌地说:“好的。叔叔再见。”
一个骑自行车的女人停住了自行车:“素素,告诉你爸爸,我们光明路街道居民委员会的同志都祝贺他啊!”
“阿姨,祝贺他什么呀?”
“祝贺他成为政协委员了呀!消息上网了!你都不知道?”
素素装出刚听说的模样,摇了摇头。
“这孩子,对你爸爸的事儿一点儿都不关心!告诉你爸,过几天我们要向他征求对街道工作的意见!”
素素点点头:“阿姨再见!”
望着女人骑车远去的背影,素素有点儿自责:明明知道,为什么要装模作样地摇头骗那位阿姨呢?
素素满怀心事地走在通往自己家的那条小街巷中……
素素走进家院,听到屋里传出爸爸和齐馆长的说话声,不由得在屋门前站住了。
“老齐,你……你醉了,不许再……再喝……喝了。”
“我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老李,你……听我把话……说完啊!你,不让我喝……喝酒,又,不让我……把话说完……那、那我心里,还是……不、不痛快……”
“我……我……洗耳……恭听……”
“虽然我……比你……小两岁,但……我……是正的,你……是副的,老馆长偏偏……举荐你……我心里……有……想法!嘴上说……没有,这心里……有!就,窝在这儿!你……摸摸!摸着……没有?……”
“摸……摸着了!真……有!……”
素素生气地一下子把门推开,迈进屋去。李一泓看见素素,立刻把手从齐馆长胸口那儿缩回去了。
“我……女儿回……来了,结束!结……束……”李一泓舌头虽然很大,却没完全喝糊涂。
素素将书包往椅子上一扔,双手叉腰,抗议道:“齐叔叔,我对你有意见!好久不来了,来一次,就在我家喝醉了,还把我爸也灌醉了,你们成什么样子!不就是一个市级的政协委员吗?你要是心里太不平衡,我命令我爸让给你当好啦!”
“可……可以!可……以……”李一泓表现得很乐意。
齐馆长打了个响嗝,一挥手:“那怎么行!还是你爸当……群众更……拥护!老李,跟你把话……说开了……我心里……痛快……多了!你再……摸……什么都……没了……”
李一泓一只手摆个不停:“不……用,再摸……我相信已经……没……没了。”
齐馆长站了起来:“素素,扶……扶叔叔……出门……”
素素一扭身,扯起书包,奔入自己屋里去了。
“我……我……扶你……”李一泓站起来,二人相互搀扶,摇摇晃晃刚走到院子里,齐馆长一弯腰“哇”地吐了。
天黑了,素素手握一条塑料管子在冲浇院子中央的盆花。关了水龙头,素素蹲下,凑近一盆盆花吸鼻子:“花呀花呀,要是有心谢我呢,就开得更美丽吧,啊?”
李一泓走到了院子里,羞愧地说:“女儿,爸爸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素素直起腰,表情很认真:“能做到吗?”
李一泓一摸后脑勺:“试试吧。”
素素皱了皱鼻子:“自己没有把握做到的事,就不要那么去说。都是政协委员了,以后说话更要注意点儿。否则你非把你已有的好名声断送了不可!”
李一泓赶紧表态:“我女儿批评得对,我接受,我接受。可是,你也要理解大人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应该你齐叔叔当的……”
素素打断他的话:“又是大人们之间的关系!我们孩子身上的一些毛病,都是让你们那种讳莫如深的大人们之间的关系给影响坏了的!”
“我们素素有思想了!”李一泓立刻刮目相看。
“我都高二了,一年以后就该考大学了,还能连点儿思想都没有啊!”
“我没想到你齐叔叔会喝醉,而且那么会吐,全吐在咱们这些花上!”
“别光说别人,你也醉了,也吐在花上了!”
“坏事有时候可以变成好事,就当给花上了一次肥吧。这是辩证的思想方法。”
“这是巧言狡辩!”
李一泓在一只小凳上坐下了,又说:“你也要理解我们大人,在许多单位,人大代表了,政协委员了,常是第一把手当仁不让。你齐叔叔嘴上尽说没意见的话,但心里边毕竟有想不通的地方。他心里边想不通不去对别人发牢骚,直接找我来发牢骚,这是坦诚的表现。对待坦诚之人,也当以坦诚待之。”
“那就得一块儿醉是吧?再说,宪法上明确规定好事都得先尽着第一把手吗?”
“这是政治。不跟你小孩谈政治了。去,把口琴找来,爸爸要露一手!”
素素拿着口琴走出来,李一泓到水龙头那儿洗了手,重新坐在小凳上。素素搬了另一只小凳,坐在爸爸对面……
李一泓一边擦口琴一边自言自语:“这把口琴还是你姐姐参加工作后,用第一个月工资给我买的。素素,爸爸算不算一个多才多艺的人啊?”
素素注视着爸爸,由衷地说:“算。”
“现在的年轻人,会吹口琴的不多啦!”
李一泓叹口气,吹起了《十五的月亮》……
虽然不是八月十五,月亮却很圆。月光如水,洒满小院,此情此景,特别温馨、美好……
素素双手捧腮,欣赏地望着爸爸。
咣当一声,小院的对开门被撞开了——龚自佑肩扛铺盖卷闯了进来。
“老哥,你这是……”
龚自佑没好气地说:“借宿。”
“你的意思是……今晚要住我家?”
“正是。”
素素一听,本能地起身,挡在了屋门口。
“接把手儿,我累了。”龚自佑将铺盖卷朝李一泓一递,挥动几下胳膊,赞道:“花养得真不错!”
“老哥,不可以这样吧?”李一泓犹犹豫豫地接过铺盖。
“哪样了?”
“你就是借宿,也该预先打声招呼啊!”
“是你把我逼到这种地步的,还跟你预先打招呼?”
素素抢先说道:“龚大爷,我爸爸从不做危害别人利益的事,他怎么逼你了?”
龚自佑一撇嘴:“好心办好事儿,有时候也会危害别人的利益。是你爸爸把一对弹棉花的小夫妻招引到我隔壁住下的!起初他们还只是白天弹,嘭嘭,嘭嘭,现在连晚上我也睡不成觉了!哎,一泓啊,你既然是个善良人,当初为什么不把那一对弹棉花的招引到你这儿住下呢?”转头又问素素,“素素,你说龚大爷不来你家借宿,去哪家借宿呀?”
李一泓和素素父女俩都张张嘴,无言以对,素素默默从屋门旁闪开了。
“一泓,我可不是成心刁难你啊!那两间屋不是空闲着吗?我住哪一间都行。”
“那两间屋放满东西了!不信你看……”
李一泓用腰间的钥匙打开屋门,说:“连床都没有。要是有床,当初我也不会帮那一对小夫妻在你隔壁住下嘛……”
“看来我只有在你家做几天不受欢迎的客人了!”
“老哥,我可只有两间住屋。素素住一间,我住一间。我那屋也只有一张床!”
“我和你睡一间屋,一张床,我能将就。你当政协委员了,政协委员有义务急人民群众之所急,何况我的困难你有责任!”龚自佑从李一泓手中抱过铺盖卷,自己进屋去了。
李一泓和素素对视一眼,无奈地也跟了进去。
龚自佑进了李一泓的屋,乐了:“我当你睡的是张单人床呢,这不是张双人床嘛,挺好,挺好!”说罢,放下铺盖,将李一泓的枕头移向床里,铺展开自己的被褥。
素素急了:“这不是双人床,仅比单人床宽一尺!”
龚自佑却坐在床沿脱起鞋来,还说:“我困死了,困死了……”
“你这、这……”李一泓跺跺脚,转个圈儿,一转身出了家门。
“爸!”素素也跟了出去,“爸你要干什么去呀?”
“你别管!”
素素提醒他说:“爸,你可千万别找什么人去发火,别忘了您现在是政协委员了!”
李一泓没好气地说:“那我也不能被剥夺了发火的权利!”
一间单薄而废弃的小木板房里发出“嘭嘭、嘭嘭”的声响,纱窗上糊满了棉絮。李一泓推开门,扑面飞出一片恼人的棉絮。李一泓和素素退后一步,各自挥开扑面棉絮。
弹棉花的声音停止了,从屋里走出一个头戴无舌白布帽、面罩大口罩的人,浑身棉絮,连眉毛也变白了,口罩上有两个呼吸造成的黑点。摘下口罩,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李大叔,有事儿?”宋春树诧异而热情地问。
李一泓心软了:“啊,没事儿没事儿,和女儿出来散步,顺便来看看你们。”
宋春树的妻子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说:“李大叔,多谢您啊!要不是您帮我们在这里安顿下来了,我们就只有流落街头了。现在我们已经攒下些钱了……”
“大叔,家里要是有什么想要弹的甭客气。哪天拎过来,我们抽空儿就给您弹了。”
李一泓连声说:“没有,没有。”
素素忍不住语带责备地说:“这么晚了,你们还弹呀!”
宋春树的妻子解释道:“不晚,还不到九点。一过九点,旁边人家的一位老爷子就会过来大声嚷嚷,非命令我们停。可我们接了养老院一批活,合同上写明期限的,不加夜班做不完啊!超期了人家不给工钱怎么办呢?”
宋春树憨憨一笑:“大叔,养老院的许多老人睡不惯软褥子。他们要求睡不软不硬的,用弹过的棉花做的褥絮子挺受他们欢迎的。再有五六天,我们弹完了这批急活就回家了,临走一定和您告个别……”
走在寂静的街巷里,素素抗议:“爸,你等于什么都没说。”
“叫爸爸怎么说呢?你也看到了,有些人挣点儿钱多么不容易!何况,过几天人家就走……”
李一泓和素素还没进屋,就已经听到了鼾声。一进屋,鼾声更加响亮。
“我的天,可算领教鼾声如雷了!”素素听得直摇头。
李一泓的屋子里,龚自佑和衣而眠,四仰八叉,几乎占据了整张的床。李一泓探头看了一眼就退了回来,颓坐在椅上,呆呆地望着素素,那意思是——这便如何是好?
天亮了,院子里,李一泓盖着一条线毯睡在躺椅上,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睛。
龚自佑从屋里迈步出来,奇怪地问:“咦,你怎么睡这儿?”
李一泓哼一声,离开躺椅,把线毯抱进屋,又蹑足走进素素房间,坐在床边,见素素睡得特酣,但一边耳朵上塞着棉花。李一泓轻轻将棉花从素素耳中扯出,替素素盖了盖线毯。
李一泓搭着毛巾,拿着牙缸从屋里走到院子里,见龚自佑拿着牙具,也正要到水池那儿去刷牙洗脸。
“一泓,你先请。”龚自佑特绅士。
李一泓也不客气,接了水就刷牙洗脸。等他离开水池,龚自佑走近水池刷牙,漱嗓子,闹出很大的动静。
李一泓突然说:“嗨,你!”
龚自佑受惊,一口漱口水咽下去,愣愣地看着李一泓。
“你刷牙就刷牙呗,弄出那么大动静干什么?我素素还睡着呢!”
“不闹动静了,不闹动静了!”龚自佑轻手轻脚起来。
李一泓回屋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那身白色的练功服,左手拎着拎包,右手拎着录音机。
龚自佑弯腰细看李一泓的裤腿:“白裤子上来那么几个小黑点儿,好样式。一泓,你也赶起潮流来了?能赶,抓紧赶吧!到了我这把岁数,再想赶可就晚啰!”
“白天你愿上哪儿上哪儿……”
“我哪也不去,就在你家待着了!你家好,看着哪儿都顺眼,心里边怎么就觉着那么温馨……”
李一泓警告说:“那你可得安静点儿,不许闹出什么怪声音,影响素素学习!”
“哪能呢,哪能呢!你就放心走吧!”
李一泓出院门时,龚自佑还送客似的相跟了几步,说:“慢走,不送……”
公园里,李一泓又在教人们练太极拳。练太极拳的人数显然大增,阵容相当壮观。杨亦柳、姚局长等一些熟面孔仍在其中,但新面孔增多了。新面孔们还没有学会,有的只不过心不在焉地瞎比画……
李一泓更加意气风发,他因为人多了心里高兴……
音乐停止,李一泓刚一收势,许多人立刻围向他,七言八语:
“李老师,李老师,我有事跟你说……”
“老李,我也有事要说,我是代表好多人的……”
“求求你们大家了,先让我说行不行?我家住得远,我还得回家做早饭呢!”
李一泓一脸迷惘:“同志们同志们,亲爱的同志们,我怎么听不太明白大家的话呢?”
姚局长挤上前,挡在李一泓面前,展开双臂,训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干什么!成什么样子!一些个鸡毛蒜皮的事,跟李老师在这乱嚷嚷什么?”
人们一时肃静,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挤上前,瞪着姚局长喝问:“你又是干什么的?你算他妈老几?你又凭什么跟大家伙咋咋呼呼的?李老师现在不但是太极拳教练了,还是政协委员了!我们有问题向他反映理所当然!要不他就干脆别当!”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推姚局长的胸。
姚局长见汉子鲁莽,怯怯地闪开了……
李一泓终于明白大家为什么围他了,劝说道:“哎哎哎,这位兄弟,骂人可不好,动手就更不好了。今天对不起大家了,我还要赶去单位呢,我们文化馆也正面临烦恼的事啊……”
汉子一把握住李一泓的腕子:“你们文化馆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却必须管,你政协委员有这个责任……”
李一泓有些生气了,暗使内力,一反腕将汉子搡得连退数步,若不是被人墙挡住,肯定跌倒无疑。
“那你也要有话好好说!”李一泓走到石桌那,从拎包里取出了笔和小本,“好吧,排队,一个一个说。”
汉子又挤上前来:“我那个鲜肉摊,凭什么再不许我摆了?不许我摆,我一家人吃什么?!”
李一泓正色道:“你怎么总往前挤,还拨拉人家老人,后边排着去!”
汉子一愣,一边闪开一边嘟哝:“都说他有求必应,我怎么看着不像呢?”
姚局长和杨亦柳站在不远处,面色各异地望着此情此景……
姚局长问:“你怎么看?”
杨亦柳反问:“你指什么?”
姚局长朝李一泓那儿翘翘下巴:“连文化馆的副馆长,也能当政协委员了!”
杨亦柳不冷不热地答道:“谁能不能当政协委员,那可不完全是以干部级别的高低来论的,这点常识你局长大人也应该清楚。”
“像李一泓这样的政协委员如果再多起来,我们当公仆的肯定更不好当了!”
“现在什么人好当啊?我当校长的就好当吗?又要当公仆,又要公仆好当,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等着吧,李一泓让你们公仆心烦的日子还没开始呢!”
“我怎么听着,你有点儿幸灾乐祸似的?”姚局长觉得杨亦柳的话有点不是味。
“我不是幸灾乐祸,是为中国的民主进程感到欣慰。”
“我忘了,你是政协常委,和他一样的角色,都是瞪大眼睛时刻准备挑我们碴儿的!”
杨亦柳笑了:“你错对了。不是挑碴儿,是促进工作。今天我们政协常委还要开议案会呢!”
“上午是吧?也要求我去听取意见。”
“那我们就别在这儿充当观察员和评论员啦!一块儿走吧,正好我可以搭你的车。”
周家川骑着自行车驶来,在不远处刹住车,望着李一泓那儿现场办公似的情形,犹豫了一下,调转车头走了。
等人们散去了,李一泓收起记了密密麻麻数页字的小本,吸一支烟,想起了杨亦柳的话:“当‘两手委员’很容易,一年参加一次例会,开幕闭幕拍拍手,见到其他委员握握手……”
“李副馆长!”小刘蹬着平板车来了。
李一泓没听到,小刘又喊:“老李!”
“小刘,你这是……”李一泓扭过头,走过去奇怪地看着小刘。
“哎呀,你可把齐馆长急死了,怎么给你打手机也打不通!馆里其他同志都下街道去了,齐馆长考虑到你腰还没养好,现借了这一辆平板车,派我这个女同志蹬车来接你!你一人坐这儿发的什么呆啊?”
李一泓苦笑:“没发什么呆,歇会儿。找我有什么急事儿?”
“市政协的一位副主席,还有文化局长什么的上午要到馆里来,指名必须有你在……”
李一泓狐疑地问:“这几天我也没再到文化局去惹他们烦啊……”
小刘催促道:“别再耽误时间了,快上车吧!”
文化馆剩下的砖瓦已被码成了矮墙,齐馆长站在矮墙内望见平板车出现,迎上前去。两个人来到办公室里,刚一落座,齐馆长就开口问:“老李,你从网上给市委发了一份帖子?”
“没有啊!”
“现在没外人,你可要对我说实话!”
“真的没有!那种事儿,我要做也会预先跟你商量……等等,我明白了,准是我家素素干的!他见我为咱们小仓库的事儿着急上火,替咱们文化馆愤愤不平,几次怂恿我以政协委员的名义给市委写信。我连委员证还没见着呢,你说我能听她一个孩子的吗?可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怎么敢瞒着我……”
“别说了,肯定就是那么回子事儿了!也不知她都写了些什么混账话,我看咱俩今天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唉,老李啊,你可不能因为素素是小女儿就宠惯她!”
李一泓恼怒地说:“我回去一定教训她!”
“来了!”小刘探进头来报信。
李一泓和齐馆长同时站起,齐馆长小声叮嘱:“可千万别说是素素发的帖子,那更糟。你得挺直腰杆自己扛……”
一见面,市政协的蒋副主席打量了李一泓一眼,说:“李一泓同志这身衣服很显精神嘛!”
李一泓笑着说:“清晨在公园里教太极拳来着,没来得及换下。”
齐馆长介绍道:“我们李副馆长是太极传人,他祖父曾是太极高师。”
林局长刮目相看地说:“以后也收我做徒弟如何啊?”
李一泓连想都没想就回答说:“没问题。”
蒋副主席哈哈一笑:“听,多痛快。”
齐馆长说:“我们李副馆长见了领导不太会说话,两位领导千万别见怪。”
蒋副主席说:“我们也没见怪呀。齐馆长,是不是你自己见了领导太会说话了啊?”
齐馆长不好意思了,其他人都被蒋副主席的话逗乐了。
蒋副主席问:“林局长,还没到文化馆来过吗?”
“我刚接任不久,今天头次。”
“老实说,我也只来过两次,上次还是被他们老馆长拖来的。咱们先不忙着议事,先参观参观?”
林局长笑着说:“好啊,听您的。”
于是,齐馆长和李一泓陪着参观,小刘作介绍:“我们文化馆,从前是县衙门。刚解放时,市委市政府在这儿办过公……”
蒋副主席说:“院子倒是还不小,但屋子都太破旧了,下雨天漏不漏雨啊?”
齐馆长说:“除了我那间办公室不漏,其他屋子都漏!”
林局长说:“这要彻底维修起来,那可得一大笔钱。”
蒋副主席点点头:“是啊,你文化局长肯定是给不出那么多钱的。”
来到办公室里坐定了,小刘给大家沏上茶,齐馆长习惯地拿笔在手,翻开了本,并暗中踢了踢李一泓的脚。李一泓也赶紧从拎包里取出笔和小本,学齐馆长的样子。
齐馆长说:“请两位领导作指示吧!”
林局长对蒋副主席谦让道:“您先请。”
“不是作什么指示,我是来协商的。咱们好好协商,共同解决问题,啊?”蒋副主席文质彬彬,平易近人,说话很是和气,“李副馆长,你现在是政协委员了,政协常委会通过了对你的补选,我把证书给你带来了。”
“谢谢,谢谢。”李一泓接过了秘书双手递过来的红皮证书,心里激动不已,忍不住问自己:这么就成市政协委员了?
蒋副主席喝了口茶,说:“你们文化馆的问题嘛,就呈现在那儿,谁也不能说那不是个问题,更不能说那些问题不解决也行。一泓同志,你给市委办公室写的信,市委领导们很重视,虽说措词尖刻了些,但领导们并没有不满。情况通告给政协了,所以我和林局长今天就来了。解决你们的问题,没钱不行。现在已经是下半年了,各级政府部门财政都很吃紧,我和林局长想当面听听你们的意见,你们希望怎么个解决法呢?”
齐馆长暗地里捅了捅李一泓,李一泓会意,说:“无论如何,恳请领导们批给我们一笔钱,让我们好歹把小仓库再盖起来。”。
林局长试探地问:“那,你们的意思……多少才够呢?”
李一泓鼓了鼓勇气:“两万!”
蒋副主席看了眼林局长,林局长面露难色。
齐馆长看在眼里,接口道:“那就一万五!实在给不出,一万也行啊!领导们既然来了,总不能让我们空欢喜一场吧?”
蒋副主席的手虚空按了按,说:“同志,别急,别急。”
林局长说:“我来之前问过财会部门的同志了,文化局账上钱是不多了。”
齐馆长和李一泓交换了个失望的眼神儿……
蒋副主席接着说:“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林局长的话。前任局长上半年手指缝太松了,把钱花冒了。哎,我说两位,别给我们脸色看嘛!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解决问题,有几种办法。东凑西凑,给你们凑点儿钱,把你们的小仓库马马虎虎再盖起来,这只是办法之一。既然有几种办法,为什么不再大胆点儿,想想另外的办法呢?”
齐馆长情绪化地说:“大胆点儿就大胆点儿,把我们这文化馆彻底翻修一新,也是办法。可一万两万都乞求不到,我们还能指望哪方面批给我们二十万、三十万吗?”
蒋副主席又喝了口茶,说:“为什么就不能有这种指望呢?”
齐馆长和李一泓你看我,我看你,再一齐看蒋副主席,不明所以……
蒋副主席说:“我们这个省,是个经济欠发达的省。我们这个市,在全省又是个经济欠发达的市。这就使我们的某些领导同志,对发展经济和关怀群众日常生活之间的关系,形成一种长期的错误观点,他们成天在那里发誓——让我们把蛋糕做大,让我们把蛋糕做大。言下之意那就是,等他们把蛋糕做大了,自然就会回过头来满足老百姓的种种诉求。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任何道理都应该具有灵活性,否则说是僵理了。GDP的增长是件较复杂的事,既要坚持科学发展观,又要把蛋糕做大,那很不容易。对于一个经济欠发达的市,也许需要十年二十年的时间,那么这十年二十年里,老百姓既普遍又一般的愿望,就都有理由因为一般而不理不睬了吗……”
齐馆长和李一泓都忘了记录,听呆了。连小刘倒完水后,也在一旁听起来……
蒋副主席继续说:“据政协许多委员反映,节假日无处可去,文化生活单调,也是市里群众抱怨之声颇多的事……”
林局长插言道:“有资料显示,他们文化馆在几乎没有什么经费支持的情况之下,那还是人人尽力而为了的。”
齐馆长说:“我们文化馆老李最辛苦,为丰富群众文化生活做的事情也最多。”
蒋副主席说:“一泓同志,所以咱们政协常委会上,全票通过增补你为委员啊!那么,你能不能就你这二十几年来做群众文化工作的体会,向我们谈谈你的思考呢?”
李一泓显得还是有点局促:“这……其实我也没形成过什么成熟的思考……”
齐馆长又急了:“嗨,你这人!你别这样啊!领导让你谈,你还犹犹豫豫的干什么?你经常跟我说的那些话,就都是你对群众文化工作的思考嘛!”
蒋副主席说:“一泓同志客气,你先谈也行啊。比如,他平时都跟你怎么说的啊?”
齐馆长可不怯场:“他经常说你们在市里当领导的,太脱离群众,太不了解群众,太不懂群众,太让群众失望了!老李,这些话你平时都说过的嘛!你这会儿怎么就不说了呢?”
林局长不自然起来:“我刚调来……”
蒋副主席一笑:“我已经久经考验了,比这更让我难堪的话也当面听到过。能微笑着听,那也是咱干部的素养。林局长,你说对不?”
林局长说:“对,对。”
李一泓说:“好,我谈谈。刚才齐馆长说的那些话,我是都对他说过的。有的领导听到了肯定会发火,但我有我的道理,所以那不完全是牢骚怪话。比如群众文化工作吧,有的市领导就不了解,我们这一座城市的百姓,一半以上二十几年前都还是农民。对于他们,光看电视是不行的。电影票价又太贵,他们舍不得花二三十元看一场电影。他们身上,还保留着农民们对文化娱乐的需求习惯,比如逢年过节要耍龙灯、舞狮子、扭秧歌、跑旱船、赛歌、唱地方戏、设雷台比武艺,等等。他们的生活里还得有这些。如果没有,他们就会觉得生活太没滋味儿了,年没年劲儿了,节没节劲儿了。我们文化馆的工作,就是要给群众的日子里加进那些。可前几届市领导中却有人说——电视里那么多频道,还整天看不够哇?那些都过时了,太土了!文化馆的存在没必要了,多余了!还不如拆了,卖地算了!招商引资才是正事!这样的领导干部根本不理解,我们这个城市里的百姓,不但要文化娱乐,还要在户外进行的,集体的,有声有色的!他们是些有活力的百姓!”
蒋副主席轻拍桌子:“说得好!我完全同意!”
林局长也说:“我也同意。谁要是再打算把文化馆拆了,把地卖了,我首先反对!”
齐馆长说:“当年要拆文化馆,我们老馆长气得大病一场!”
“你们二位馆长,为什么就不敢提出把文化馆彻底翻修一下呢?要敢嘛!有些事,要有人敢想,那才有希望变成现实啊!”蒋副主席的话语重心长。
李一泓摇摇头说:“那恐怕需要四五十万啊!”
齐馆长也说:“还是不敢指望,不敢指望。”
林局长说:“你看你们,蒋副主席为你们指点迷津,你们反而这么不开窍!”
蒋副主席笑了:“四五十万要想让市政府现在拿出,门儿都没有。但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嘛!既然是纳税人的钱,不是谁个人的,怎么花,先花在哪儿,为什么不可以征求征求老百姓的看法呢?四五十万的投入,能使群众节假日有个较好的文化场所,很值得嘛!所以我建议你们,小仓库就先别盖它了。砖瓦码在那儿像堵墙,就暂且当成一堵墙吧!一泓委员,希望你呢,利用以后小半年的时间,在群众之中广泛征求征求意见,如果有广大群众支持翻修和扩建文化馆,你就正式写一份调查报告,到明年的政协大会上去宣读!”
李一泓连连点头:“行,行!”
林局长说:“蒋副主席,这是你教他们的啊,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蒋副主席说:“怎么跟你没关系?文化馆在文化局直接领导之下,不是在政协领导之下!我也是在为你局长大人思前想后!”接着又对齐馆长和李一泓说,“你们可别让他袖手旁观,建言中也给他来一段,就写得到了他多么多么坚定的支持!”
林局长笑了:“得,这就把我拖上你们政协的船了!”
蒋副主席也笑了:“人民的钱,为人民花,怎么花,就看谁最能代表人民的心愿,谁的嗓门高,谁的影响力大嘛!你们一直没记录,更没搞录音,很好。咱们有言在先,就算我什么也没说,林局长什么也没听到,好不好?否则,财政局长见了我,肯定跟我掉脸子!”
文化馆的同志们和两位领导合影后,蒋副主席朝李一泓使了个眼色,于是李一泓跟他走到了一旁。
蒋副主席说:“一泓同志啊,委员证发给你了,从今以后,你可就是一位正式的委员了啊!”
李一泓连说:“明白,明白。”
蒋副主席又说:“政协委员,一非官员,二无实权,之所以有资格参加议政,靠的是中央越来越重视,也靠品行好、修养好,你说是吧?”
李一泓又连连点头:“是,是。”
“关于你的品行,你们老馆长已对你有了定评,市政协相信他的眼光。”
蒋副主席的话说得特别诚恳,李一泓不知该再怎么说,只有孩子般难为情地笑。
蒋副主席也微微笑了:“那,人家劳动局邵局长已经向市政协主动检讨了,你李一泓委员,是不是也该对人家有种姿态啊?”
李一泓闹了个大红脸,保证地说:“您放心,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齐馆长、李一泓和小刘将领导们送走,相互望着,都满怀希望地笑了。
齐馆长长舒一口气:“蒋副主席这个人真可爱,我爱死他了!”一手落实地按在李一泓肩上,又说,“老李,咱们文化馆能不能旧貌换新颜,全靠你啦!”
李一泓踌躇满志:“既然领导们都支持,那没问题!”
小刘插嘴道:“新调来的林局长也不错。”
齐馆长一脸羡慕地看着李一泓:“素素这孩子可立了大功了,老李你回家千万别训她了!”
李一泓说:“这我不能听你的,该训还是得训!不训,以后那还了得?”
傍晚,李一泓家桌上摆着饭菜和碗筷,素素却面对墙壁站在墙角……
在素素屋里,桌上摆着作业本、课本,李一泓在看笔记本电脑。看完那条帖子,李一泓大皱其眉,腾地起身,跨出屋,大步走到素素身旁,在素素背后踱来踱去。
“我问你,什么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是威胁领导的话嘛!你爸爸我是口中会说出那种话的人吗?还上下不和,虽安必危!你瞎转什么呀你?不就是倒了一间小屋子,不就是暂时没讨要到一笔盖起它来的费用吗?就上下不和了?就虽安必危了?太夸大其词了吧?你的做法,是会给我惹出大麻烦的!”
龚自佑从外面进屋来,一脸愕异:“这是怎么了?我出门时,你们父女俩还嘻嘻哈哈的,我离开没多会儿,你怎么就罚她站了?”
“她她她,她居然瞒着我,敢以我一位政协委员的名义给市委办公室发帖子!而且什么词都敢用!”
“我当什么事呢,那事啊!素素跟我商议过,我支持她!市委办公室既然设了一个网站,没人去利用,他们不是等于白设了吗?那他们也会觉得没面子啊!你整天长吁短叹的,为那件事发愁,素素不也是想为你排忧解难吗?我看,大方向上,她是对的。至于哪个词儿用得妥不妥,你鸡蛋里挑骨头干吗?……”
“您甭替她辩护!我李一泓已经不是从前的李一泓了!已经不是普通人了!我是一位政协委员了!我的一言一行,那以后也就都带有政治的性质了!政治,现今而论,那是需要很高艺术性的事,连我都半懂不懂的,你们一老一小,打着我的旗号瞎掺和什么?……”
龚自佑绕着李一泓转起来:“嚯,嚯,不是普通人了?哪儿不普通了?我怎么一点儿没看出来?是政协委员了,自以为了不起了?政协委员是促进和谐的你懂不懂?可你这是制造不和谐!协你个头哇你!素素,别理他,过来吃饭!”
李一泓一跺脚:“敢!我不许!”
“在家里搞专制?人家素素一白天认认真真地写作业,在你下班前把饭做好了,摆在桌上了,让你回家吃现成的。你不但为一件自以为严重的事训人家,罚人家站,还不许人家吃饭!一泓,街坊十几年了,我竟然从来没看出你有这么霸道的一面!”
“这是在我家!我今天非霸道一次不可!你龚老爷子也请别掺和我家的事!”
“不让素素吃饭,我也不吃了!”
“你不吃了,省我家粮!那我就自己吃!”李一泓赌气坐下,一个人吃起饭来。
“那我连药也不吃了。”
“关我什么事儿!”
“我刚才出去买的药,专治睡觉打呼噜的药。你省你家粮,我还省我的药呢!”龚自佑慢条斯理地说完,转身往李一泓屋里走去。
李一泓放下碗筷,急忙起身扯住他,央求道:“老哥,老爷子,药嘛,既然买了,那就得吃呀!省什么也别省药啊!刚才我在气头上,哪句话不中听,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别拉拉扯扯的,今儿不管谁说什么,我也不会吃那药了!”龚自佑说完,走进屋去往床上一躺……
李一泓又求素素:“别站这儿了呀!快去劝劝他呀!”
素素抹抹眼泪,一声不响地走到那屋门口,温柔地说:“龚爷爷,饭,还是要吃的。”说罢,一声不响地走到饭桌旁,坐下了。
龚自佑这才从屋里出来,走到饭桌旁,也坐下了。
两个长辈看着素素,仿佛她是大人,自己才是孩子,素素不动筷子,他们不敢动筷子似的。
素素忍不住扑哧笑了:“都看着我干什么呀,吃呀!”
两个长辈互相看一眼,也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李一泓对龚自佑说:“别客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