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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小说
小说8：烟雪（下）
作者：初尘゜ 远镇 (QQ:286342090)
楚寒放下照片，拿起一旁的烟嗅了嗅。
“烟还是烟，却再也闻不出当初那个味道了。”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会有无数个明天让我憧憬，让我实现，可是命运一旦心血来潮，凡人真的躲不掉。”
楚寒点燃了烟，烟草的香味被发挥得极致。阿路以为楚寒会像平常一样把他放进唇间品尝，可是他并没有，只是拿着它任它燃烧。
“因为表现出色，我们在选拔中脱颖而出成了特种兵，我跟小豆芽还有其他战友肩负着沉重的使命游弋在各种艰苦的环境中，在波浪滔天的大海、峰峦耸立的高山、一望无际的平原、凶险莫测的密林，在酷暑严冬、风雪雷电中不分昼夜地连续作战，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关头。并肩作战的战友一个个殉职，我和小豆芽看着彼此的眼神都带着血淋淋的悲痛，我并不怕死，既然选择了当兵就要有随时成为烈士的觉悟，家里的二老还有弟弟妹妹可以倚仗，就算战死沙场也是荣耀，可小豆芽，他只有我。”
“小豆芽的爸妈都是留洋知识分子，他爸妈还在的时候小豆芽喝了不少洋墨水，更是弹了一手好琴。后来二老在*****中被批斗下乡双双病死了，小豆芽只能一个人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磕磕绊绊地长大，终于长到了可以参军的年龄，小豆芽举目无望，就毅然参军了。他上半生过得那么孤苦，我以为至少能给他幸福的下半辈子，把他当做宝一样的护着，他冻着了，伤着了，饿着了，都比我自己受苦还要揪心。我那样用尽全力保着他，可是有些东西，真的…拼了命….也守护不住….”
楚寒正去端茶，可手却抖得发慌，茶水顺着桌沿流了一地，阿路连忙寻了布来擦，心里酸涩不已，他知道接下来所要知道的可能会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惨烈，他也是第一次希望不要知道故事的结局，可是就算不听不想又能阻止什么，故事的主人公就在眼前，他现在的处境分明已经让结局昭然若揭了。火渐渐的变小，只剩下了灰烬和挣扎着的火苗。
{5}
等阿路收拾好茶几，发现楚寒已经操控着轮椅来到了钢琴前。这架钢琴被暗红的绒布覆着，琴身泛着的光泽已经黯淡，沉淀着沉重的历史感，楚寒打开琴盖，食指按下时音箱发出沉闷的琴声，因为太久没有调音音色已经不复纯正，他慢慢地用食指弹奏，连成一支不那么完整的曲子，阿路越听越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那次我们在昆仑山做任务，在海拔5700的冰川整整作战了半个月，因为通讯器被炸毁跟部队失去了联系，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我们挖草根，喝雪水，看着皮鞋都像一大尾红烧鱼。有一天晚上我被小豆芽吻醒了，他的嘴唇已经干裂出血，满脸泪水地说自己快不行了，让我好好活下去，我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哑着嗓子骂他，说他娘的你要是死了老子也不活了，赶着一起死下辈子指不定还能在一块。其实我心里也明白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那一晚我们抱得特别紧，就算这里成了我们的坟墓，我们也是相爱终老而合葬，也算是圆满了。”
楚寒依然一遍遍的弹着那曲子，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醒来时他已经走不动了，我把他放在木板上，用布条搓成的绳子拖着他前行。那冰川太滑了，我一不小心摔倒了，木板滑出好几米远，我死命拉住绳子，勒到手掌几乎要断裂，血流在雪地上特别刺眼。小豆芽的眼神突然有了亮光，掏出军刀就要割断绳子，我吓得心跳都要停了，他那是要我丢下他！我心一横，放开绳子用力往前一扑，死死抱住了木板，木板在冰川上滑得飞快，终于冲出了悬崖，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我们死定了，那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爱不逢时比生不逢时更遗憾，生不逢时命数方可改，而爱不逢时，多半就无力回天了。我清晰得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倒计时，就在完全绝望的那一刻，我们居然落进了草垛里。我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不远处有间木屋，窗子还透着黄色的灯光，我激动地拍了拍小豆芽的脸，词不成句地说‘小豆芽！！我们有救了！！我…’我没再说下去，因为已经哽咽得发不出声音了。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那么幸福过，我们在壁炉前大吃了一顿，渐渐的缓了过来，才脱离了死里逃生的恍惚感。那木屋的主人是一位德国妇女，我虽然听不懂德语但我知道她很善良，她哼着歌煮着浓汤，屋子里暖和并且安全，小豆芽就在我的身边，他也跟着哼起了那首宁静安详的歌，那一刻我什么都不想 了，只想抱着他沉沉睡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首歌，叫《雪绒花》。”
阿路突然睁大了眼睛，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他抖着嘴唇手脚都开始发凉，觉得一生都没这么冷过。
“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见推门声和争吵声还有那夫人的哭泣声，然后我就被打晕了….”楚寒紧闭双眼，表情像积累了千万分的苦楚。
“等我再醒来时已经在直升机内了，我认出驾驶员是部队里的小方，就在我要振臂欢呼的时候突然发现——直升机里，没有秦舟。我疯了一样地问他秦舟在哪里，他支支吾吾地说他在雪地里发现我时就只有我一个人，我脑袋“嗡”的就炸了！我的小豆芽一个人留在了那天寒地冻的冰川里，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还能活下去啊…想到这里我又晕了过去。”
“我的头发全白了，就像昆仑山上的雪一样白，腿也冻残了。我拼了命地找他，发动我所有的人脉和精力，我一边清楚地明白他是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一边还在自欺欺人地找。一直…到现在….”
这就是故事最后的结局了。
{尾声}
楚寒死了。
在那一天的第二天，安详地去世。台历红圈上的日子，正好是那天，经历了一夜风雪之后，阳光却异常明媚。
阿路把楚寒葬在了那片小树林里，他在他坟前放了一束花，然后点燃了一支烟。
“楚叔叔，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姓。”
“我姓秦，秦路。”
“其实爸爸不是在那一天去世的，他活了下来，只是眼睛瞎了。”
“那首《雪绒花》，是爸爸最喜欢的歌，他从孤儿院把我牵回家的时候，就在唱着这首歌。”
“爸爸去世的时候，是春天，那天的天气就跟今天一样好。”
“愿你们下一世生在和平年代，然后平淡地相爱。”
“楚叔叔…不…爸爸，安息。”
烟燃尽了，最后一缕烟在半空中消失不见，就像这一夜风雪过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也会跟着那些飞舞的雪花，一起堆积融化，最后升上天堂。
秋圣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