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三个人一边织着毛衣,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对经常累死累活加班的我们来说,这是极为难得的快乐时光了。
李梅没有象我一样上床,而是坐在红姐对面,乖巧地给她理毛线。
红姐便逗她说:“梅子,准备什么时候找个男朋友?你看我们宿舍的小女孩,都出去拍拖了呢。”
李梅当即红了脸,吭吭哧哧道:“人家还小嘛。”
段明兰叹了一口气:“你今年18岁了,我们宿舍的阿花,比你还小一岁呢,男朋友都谈了两年了。你有合适的就快点谈一个吧。别等到象我,都26岁了还没人要呢。”
红姐附和道:“就是,就是。”然后又转脸问我,“海燕,你呢?你己经过了18,都19了吧,比梅子还大一岁呢。”
我傲然道:“我才不想找男朋友呢?我要学电脑,然后找一份文员的工作,我才不想一辈子在流水线上呢,我一定要坐到有空调房的写字楼里去!”
我的话音刚落,所有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解地望着她们,委屈地说:“我说错什么了吗?我们那么大的车间,连风扇都不能装,怕把衣服吹乱,热得要死。听李梅姐姐李清说,办公室的写字楼那边,都有中央空调的,很多人上班时间,还要专门拿一件厚衣服御寒呢。”
红姐一边抹着笑出的眼泪,一边耐心地说:“写字楼谁不想去?大家都想去,问题是去得了吗?我们厂差不多1万人,听说仅是职员,就有几百个呢。就算是这几百个职员,还有一大半是在各个车间的,真正坐在写字楼里的,也不过那一两百人呢。就连珍姐、周桂枝她们,虽说吃的是职员饭堂,睡的是职员宿舍,还不得跟我们一样,在车间里挥汗如雨?坐写字楼,那都是要大学生才坐得上的!”
“大学生”这三个字,象一根巨大的刺,深深地刺疼了我。
于是,便恼羞成怒道:“就算做不了写字楼,我也要做主管,最起码也要象周桂枝那样,不要干活,也没人骂,工资还比别人高得多。”
红姐听了这话,不由一愣,明显被噎住了。
段明兰瞪了我一眼,不满地说:“你这个人,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以为主管是那么好做的吗?人家珍姐是从羡国塞班岛回来的,什么苦没吃过?就连周桂枝,也在孟加拉国呆了整整三年呢。”
好久没说话的朱素贞,也冲我苦笑道:“海燕啊,你也不想想,全厂那么多人,大家还不都是打一份普普通通的工?就算工作再努力,厂里再提拔,又有几个能出位的?退一步说,大家都想坐写字楼、当职员、拿高工资,那么多活谁来干?”
说到这里,她忽然冲我使了个眼色,便放下正织着的毛衣,然后站起身来,示意我跟她出去。
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想到她一向待我不错,便下了床,跟她走出门外。此时宿舍楼旁边宽大的草坪上,己经坐满了人,三个一堆、两个一团的。
朱素贞领我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示意我坐在她身边。
我一头雾水地问:“阿贞,有什么事吗?”
她沉默了一下,轻声问:“海燕,你是不是想赚很多很多的钱?”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我是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因为赚了很多的钱,便可以做很多的事情。”
她宽容一笑,表示更多:“我们打工的人,想法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做很多很多的事。不过,你想坐写字楼、当主管是不可能的,我倒有一条路子,可以让你赚很多很多的钱。”
虽然我来东莞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仅仅为了钱,但如果有很多很多钱的话,我的三个目标就可以更快地实现了。
所以,我立刻着急地问:“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子呢?”
她往我面前凑了凑,趴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以后晚上,你和我一起出去‘做台’吧!你还年轻,又这么漂亮,我认识一个大酒店的‘妈咪’,可以介绍你进大酒店做,她捧红过很多‘小姐’,你对她好一点,对客人嘴巴甜一点,她一定会把你捧成酒店红牌的。”
我顿感气血上涌,但是嘴唇哆嗦着,却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她并没有觉察到我的异样,仍然向我描绘美好前景:“要是你运气好,被香港大老板看中了,一辈子就吃穿不愁了,哪里还需要如此辛苦地打这份工呢?”
我这才回过神来,很想骂她,但是一想到每天,我每天都要从她手里拿货,所以涌到嘴边的骂人话,我还是强行咽了回去。
然后,我故作弱弱地问:“既然说得这么好,为什么你不直接进大酒店去做,还要在这里打工呢?”
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一来呢,我年龄大了,长得又不太漂亮,客人也很少,只能给那些该死的鸡头留电话,有出台的,就通知我过去接,收入不稳定;二来呢,这厂里我有很多老乡,毕竟不能那么光明正大,要是传到家里的话,以后也不好做人了。”
我就更想骂她了:你怕传到家里不好做人,我就不怕吗?
但一想起以后没货做了,我还是底气不足道:“对不起,我不想做那个。”
没想到听了这话,她很不高兴:“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呢?我是为你好!”
明明给我指了条邪路,却还嫌弃我不知好歹,谁给她的底气?
我很生气,一生气就忘记后果了,于是脱口便厉声道:“你要是真的为我好,就不会让我去做那个了!”
说完这话,我有些害怕,以为她会翻脸。
她口气却又软了下来,苦苦哀求道:“海燕,我己经答应那个‘妈咪’,给她介绍新女孩子了。你要是拒绝了,我怎么好意思跟她交待呢?或者,你就走一下过场,陪我跟她吃一顿饭,这样,我也好对她有个交待了,好不好?求求你了,就当帮我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