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我们都为她担心时,我看到她低了头,将一只手抬起来。那只手再放下时,手里明显多了一点东西。与此同时,她的鼻子也停止了吸动。
我立刻明白了什么,恶心地差点吐出来。好不容易下班铃声响了,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我不知道我是恶心金三玲,还是恶心李连平,亦或是恶心所谓的军事化管理?
碗筷依然是自己带,饭堂人很多,打饭的共有两个窗口,一个是员工窗口,一个是职员窗口。职员窗口人很少,员工窗口却排了长长的两队。虽然如此,我们还是不能去职员窗口打菜。
菜虽然是一样的,但他们可用的饭票是两块钱,两荤一素。而我们的可用饭票只有一块五,一荤两素。这都是丽娟告诉我的,我们现在一个厂里,吃饭时间可以坐在一起了,这让我刚才还很郁闷的心情好转了起来。
一荤两素的菜是可以随便选的,有点象外面的快餐。米饭虽然没有霉味,但非常粗糙,间或还能吃到沙粒或别的东西,我还是很开心。这个厂的饭菜,不但比永新厂的菜好得多,就是比我在家里,吃的也好得多。
我选的荤菜是鸡杂炒韭菜,虽然鸡杂不多,但味道极好,很下饭。菜则一个是绿豆芽一个是小青菜,满满的一碗,再加上饭,看上去很有食欲,这是我来东莞后,吃得最饱也是最好的一顿饭了。
想到以后,每天都可以吃到这么美味的饭菜,我就对这家名叫亮冠的厂,充满了无限的热爱,以后亮冠就是我的衣食父母了!
我边狼吞虎咽边连连感叹:“要是我妈和我弟在家里,也能每天吃到这样的饭菜,该有多好啊。”
丽娟却淡淡道:“我刚进厂时,也觉得好吃呢,现在一点都吃不下,难吃死了。”
我惊奇地抬头一看,她碗里的饭菜都快吃完了,便笑她:“一点吃不下,你不也吃完了吗?”
丽娟哭丧着脸说:“有什么办法?不吃肚子饿怎么上班啊?”
我并不以为意,感觉是她太娇气了。
虽然厂纪厂规上明文规定,不许带饭回宿舍吃,但我吃饭的时候,还是不时看到有人打了饭,偷偷放在茶缸里,并不去打菜而是躲躲藏藏地走出饭堂。
问了丽娟才知,她们是为了省钱。饭堂规定一次一定要打足一块五毛钱的菜,有的人为了省下那一块五毛钱,到隔壁的小店里换日用品,就打一次菜吃两顿饭,或干脆白饭加榨菜。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喜,原来饭票还有这个功能,那以后我每月就可以多寄点钱回家了。
下午,李连平教我们广播体操,广播体操就是现在中学生做的那种。上过中学的都会做那种操,但金三玲和其余几个小学毕业或不识字的却不会,教起来颇有难度,一直到下午下班,她们还没有学会。
不过据说以后,新入厂没满一个月的员工,每天早上都要接受这种军训和广播体操训练的,所以只要不是傻瓜,每个人都会学会。
当下午的下班铃声响起时,我们每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我来亮冠厂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明天要正式开始上班了。
我不知道等待着我的,又将是什么?
我们这批总共十六个新员工,生产部要十四个,注塑部只要两个。我也搞不清什么是注塑部什么是生产部,不过我和一个叫柯兰兰的女孩子被分进了注塑部。
注塑部员工宿舍。并不是丽娟住的那栋,而是在饭堂所在楼层的五楼,正好从饭堂入口处的一个楼梯上去,屋内床铺摆设和丽娟宿舍一模一样。
五楼住的全都是注塑部女员工,501到505住的是A班员工,506到510全都是B班员工。柯兰兰被分到502,是A班,即现在的白班;我被分到506,是B班,B班现在正在上夜班。
我提着行李走进去时,她们正好起床吃饭。
我把东西放在最左手第二张床的上铺上,便也拿着碗筷去了饭堂。
丽娟听说我分在注塑部,很为我高兴。她说注塑部虽然味道大一些,但每天有一块钱的健康补助;虽然有夜班,但半个月的夜班,每天都有两块钱的夜班补助,上夜班还有一块钱的夜宵票。所以,注塑部的员工工资比生产部高得多。
丽娟车间的女孩听说我分在注塑部了,纷纷夸我命好,这让我很高兴。
夜班是晚上八点上班,七点二十五,我便和夜班的六十多个女员工和六个男技术员,准时站在注塑课每天训练专用位置。夜班组组长张新指挥我们向左转、向右转、唱厂歌、喊口号。
张新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看上去很黑很壮实。我因为没穿厂服,很是显眼。点到我名字时,他便交待一个叫吴少芬的女员工带我,巧的是,吴少芬正好住在我下铺,长得很白净,笑起来很甜。
张新交待完毕,就是注塑课的马课长讲话,马课长不过一米六五的个子,人很瘦小,和张新差不多的年纪,说的是乡土气息很重的湖南普通话。
他竭力挺直了脊梁,看上去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重申了一下《员工手册》上的奖惩条例。
八点差五分,我们准时进入注塑车间。还没进车间,我便闻到了一股刺激的塑胶味,非常难闻,难闻得把我晚上吃的饭,差点都吐出来了,连忙捂住了嘴。
吴少芬却笑笑说:“刚开始都这样,闻习惯了就行了。”
我看到泰然处之的样子,便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把捂着嘴的手放了下来。果然走进车间后,越来越适应了。
车间很大,有38台注塑机,38台注塑机整齐地摆放在房间里,表面看上去都很斑驳。仔细一看,制造年份大多在上世纪五六七十年代。
难怪旧成这样,比我的岁数还大呢。
看到我们晚班的人来,白班的女孩子便站起来,纷纷走到车间中心,一个很多长条桌和凳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