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忍不住问排在我前面的女孩子:“那个冲凉房,不能用吗?”
女孩好象害怕什么似的,轻声说:“可以用的。”
我更加奇怪了:“为什么可以用,却没有人进去用呢?”
女孩白了我一眼,不屑地转过头去,不再理我。
我正纳闷间,阿香也提着桶走进来了,排在我身后。
我又问她:“我可以进用那个冲凉房吗?”
阿香连忙摆手,并严肃地说:“别,千万别!那个冲凉房,是赵小姐专用的。每晚等她冲过凉、洗好衣服,我们才可以用。现在没人用,说明她还没冲过。”
我急了:“可十二点就要熄灯,我们冲好还要洗衣服呢,我都困死了。我先用了,她现在还没回来,还不定什么时候来呢。”说完这话,我不顾阿香的阻拦,提着水桶走进了那个冲凉房。
当我把冲凉房的门关上时,我看到还在排队的那些女孩,全都把目光转向我,惊讶万分。
在这目光中,我有些担忧又有几分得意。心里想,她们这些人哪,真是迂腐,冲个凉快一些,也不过是十分钟的事,赵小姐难道就会在这十分钟内赶来?就算来,我也是很快就可以出去的呀。
这个冲凉房比别的冲凉房,要干净得多。
我快速脱掉脏衣服,接满一桶水,痛痛快快地淋在身上。为了节省肥皂,我只是轻轻在手心涂了一些,便将泡泡抹满全身。洗干净身子,我又小心撕开从家里带的洗发水,挤了半包放在头发上揉搓着,另外半包又放回去,还想下次再用。
谁知道,我刚刚把洗发水搓成满头的泡沫状,门外就传来激烈的敲门声,并伴随一个严厉的女高音:“谁在里面?”
是赵小姐,但我并不十分害怕,不以为意地说:“再过五分钟行不行?我马上就洗好了。”我边说边加快了揉搓头发的速度。
没想到,赵小姐一听这话,更加愤怒了。
她竟然不停用脚踹着门,同时尖声叫嚷道:“谁允许你用这个冲凉房的?你到底懂不懂规矩?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叫你好看!”
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穿上换下的脏衣服,连脸都没来得及洗,顶着满头的泡泡就出了门。
那些还在排队的女孩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赵小姐厌恶地看我一眼,如避瘟疫一般:“离我远点!别让我逮到下次!”说完便提着自己的水桶,恨恨地走进了冲凉房,似乎示威般,她“砰”地一声关上冲凉房的门,声音震得我心里一哆嗦。
无奈之下,我顶着满头的泡泡,不得不重新排到另一个冲凉房门前。
与此同时,我听到旁边有人小声说:“就这样的高中生啊,真没素质,连我这个小学没毕业的都不如呢。”
听了这话,我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我自问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我不明白好象她们都以为我做错了似的。或者,我真的错了吗?
我没有想到,不过是耽搁几分钟而已,白天里不拘言笑的赵小姐,竟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不过后来在同事们的只言片语中,我才了解到,赵小姐原本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也不过是个普通员工,初中毕业。她刚进厂三天,就被这个厂的老板用车接走了,从那以后,赵小姐就开始管我们了。
一个星期后,我终于见过到传说中的老板,那是个黑瘦的本地人,四十多岁的年纪,模样很是和善。看到他时,我们正端着碗,在院内吃早餐。所谓的早餐,就是一大桶白白的汤米粉,少油无盐的。
起得早的可以捞多一点米粉,吃得晚的只能喝米粉汤了,味同嚼蜡。但是没办法,为了填饱肚子,也只能强行下咽,否则要饿到中午的。
就在这时,那个中年男人,从位于一楼的赵小姐房间里,大大方方地走出来。他穿着睡衣,似乎还没有睡醒的样子。很多老员工都见怪不怪了,有的还讨好地和他打着招呼。
我惊诧莫名,赵小姐,那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看上这个半老的中年男人呢?这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厂里每天都要加班到夜里十点钟,因为天天面对那些五颜六色的小珠子,我有时候夜里做梦,满眼也是五颜六色的,这让我很郁闷!
在这个小厂里,不要说只要是金子都会发光了,就是真正的金子,到这里也要被蒙上灰尘。我不得不佩服厂里的那些男孩女孩,尽管工资很低,尽管生活很清苦,他们每天打打闹闹的,似乎很开心、很满足的样子。
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心灰意冷,每天只有三个盼头,盼着吃中饭,盼着吃晚饭,盼着下班,真是度日如年啊。
有几次下班早些,我就会去亮冠厂门口等丽娟,却次次落空。我call过陈刚,大约是他也在上班,并没有复机,这让我心里越发没了底。
好在到底是年轻,虽然并没有用药,我的左脚心还是很快就好了。
半个月后,我们把前一批货赶完了,厂里破天荒放了一天假。吃过早餐,我便匆匆赶到斜对面的亮冠厂。
这天是星期三,并非周未,我其实只是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能够看到丽娟。亮冠厂员工,都有统一的短袖衫,男员工是粉蓝色的,女员工是粉红色的。有人说粉红色是公主的颜色,能将女孩衬托得更加艳丽,确是如此。
我羡慕得看着女孩们的短袖衫,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穿上这种衣服。可惜厂门口的招聘栏里,依然空空如也,这让我很失望。
厂里员工有进有出,但是唯独没有丽娟的身影,正当我准备离开时,却意外地发现丽娟和一群女孩,拖着疲倦的身子,向门口走来。
我立刻大叫一声:“丽娟!”
与此同时,丽娟也看到我了,赶忙跑到我身边,还没说话,眼泪就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叭嗒叭嗒”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