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风堡独据北方一隅,处江湖之远,自有一番天地。
江湖腥风血雨,多少武林霸主消失于风雨之中。然而,承风堡纵使亦有风波,但终究保持一脉相承,是顾家血脉,传承至今亦有千年。
顾家历来重视继承者的培养,不仅仅关注于其自身武功修为,更注重其个人品德修养。承风堡始终相信,德不配位,必有灾祸。
然而,世事岂能如愿。顾家如今三世单传,而这一辈的继承者,顾欢偏偏是个不安分的主,大德无损,可是品性未嘉。这顾欢,自小就是顽皮性子,掏鸟窝,偷摘农户果子,玩失踪,差点把整个承风堡弄得个鸡飞狗跳。好在,后来他的爷爷出面,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终是把他的性子稍稍稳了下来,安分了许多。承风堡上上下下才安了心。
可是,安稳长大了的顾欢,依然不安分。
他曾拿着传世宝剑牵情去切豆腐,与管家一句不合,绝食三天,不喜欢管理堡中事务,却喜拿着纸笔到处绘美人。
堡主顾毅无奈,思来想去,就想着让他娶妻生子,早点生一儿半女,一来可以继承血脉,二来,趁着自己未曾老去,好好培养下一代,以免现在这个儿子再惹出什么大事来。
可顾欢岂会甘心被安排,所以不知道从哪里来找的术士,偏偏昭告天下说自己是个孤独终老的宿命,想嫁与他的最终不会好个结果。
顾毅几乎气得想拿牵情剑砍死自己这个不孝子,拿先祖的悲剧来当自己的借口,愧对先祖!
可是气归气,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终究下不了手。
事情已经传出去了,祖上顾念的宿命可是在家书中有记载的,真真实实存在过。再加上,原来几个相亲的姑娘出了几次小小的意外,这下,江湖人更是确信,顾欢克妻!
别无他法,顾毅只能求助隐世已久的老父亲。
老父亲思量良久,摇了摇头,就说了句,祖上以牵情寻亲,欢儿既然与祖上同命,就试试相同方法。不管怎样,至少,欢儿百年过后,牌位不会孤孤单单的。
看来,是和顾欢杠上了。
于是,牵情剑,再次因为亲事,重出江湖。
承风堡出了告示,谁能拔出立在高台之上的牵情,不管美与丑,不管家世如何,只要年龄合适,身家清白,就可以成为未来的堡主夫人。
相同的戏码,因为某个人的私心,在六百年后,在承风堡重新上演。
江湖人开了赌盘,曾经的顾念,等了十年才有个不知哪里来的神秘女子拔出牵情,如今的顾欢要等个几年……
赌盘开了三年了,还在继续……
不过这一天,整个承风堡炸开了……
因为这一天一早,有个不知何处来的素衣女子,跃上高台,轻轻一挥,就拔出了牵情剑。听说,当顾欢听到这件事情,脸色刷的就白了。
承风堡,敬思厅上,顾毅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干净,清冷,是顾毅最直接的感觉。女子没有惊人的容颜,但是清丽端庄。一袭素裙随着步履轻轻摇曳,平添几分飘逸。
“在下承风堡顾毅,顾欢的父亲。请问姑娘芳名,来自何处?”说着顾欢往其身后望去。
身后的男子,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带着几分冷漠。脑中似乎有什么闪过,他不禁多看了几眼。这个男子,他似乎哪里见过,可是却实在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
“还有这位公子是?”这两个人又是什么关系?
“在下云蓝!”说着,奉上牵情。
“这位是莫忘,我同门师兄。”
莫忘看了云蓝一眼,不语。
“哦,原来是姑娘师兄。那好,也算是个姑娘的娘家人。姑娘今天既然拔出牵情剑,必是同意这门亲事,不知道我们承风堡该如何派人通知姑娘父母?”他顾毅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是前面的两个人莫名让他感觉有些压力。
“我想先见见顾欢公子。”
“那是当然。但是姑娘应该清楚,我承风堡一诺千金,同样,也不允许他人视承风堡的承诺为儿戏。”如果见了顾欢那小子的不成器的样子,跑了,那他承风堡的面子可是挂不住的。承风堡的面子,可不能毁在他手里。
“堡主应该担心的是少堡主,不是吗?”轻轻一语,带着逼人的气势。
“那姑娘大可放心,承风堡从不失信!”说的坚定,隐隐有些担心。顾欢那小子从来喜欢美女,那种一眼惊艳的美女,眼前的女子是个清丽佳人,很可能不合顾欢的眼。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说不定真会惹出什么祸端。
“你要取牵情剑,何须惹这麻烦?”一路慢行,莫忘轻问。
“明人不做暗事,还是你以为真有哪个妙龄女子能拔出牵情剑?”顾欢从未滴血入剑,牵情不过是个幌子。可是以内力入剑,这江湖没有四五十年的内力的女子是无论如何拔不出牵情的。这个少堡主,的确不是个省事的主。不过,他有什么打算,演绎什么戏码,她不在乎,可是他们也等不起。
“你要如何?”拔出牵情……莫名让他想到那年顾念初见席诺的时候……那一眼,那个带着明媚笑颜的女子……还有一霎那的意外与震惊……那时候的席诺,轻轻的,慢慢地拔出牵情……然后静静地看着他。不像云蓝,手一挥,利索干净,眼中有的只是淡漠。
环视四周……承风堡几经修葺,但是变化不大……假山上的花花草草多了些,回廊的颜色亮了点,修了一座高楼……可大抵还是当年的格局。就像刚才敬思厅的那套梨花桌椅几乎和当年一模一样。可是再一样,也不是当年的那一套,再相似,也不是顾念的承风堡。一切都变了。眼前的云蓝,也不是席诺。
他一惊,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
为什么,他问自己。千年修行,为何抵不过一个幻影?
“我要顾家后人,甘心情愿奉上牵情!”只是一眼,她就明白牵情剑,这个留在承风堡的传世之剑,本是九天遗落人间的清尘。清尘剑,涤荡俗世妖孽,本是九天北辰之剑。她不知为何清尘会被封剑,又如何落到承风堡,更不知为何北辰从来没有寻它。可是今日她既然见到它,她就一定要带它回九天。
清尘既落在承风堡,必有渊缘。缘起缘灭自有时,缘灭缘起必有因。即若是神,她亦不可抢夺。
此时,她还在想,当年吸引席诺的是顾念还是因为清尘?
“为何,你明知清尘在此,却从不带它回九天?”九天之物,当归九天。当年,他是顾念,承风堡传人,取走清尘,名正言顺!
“顾念怎知清尘?莫忘又凭什么取走牵情?一切自有天命,清尘当归则归!”如若当年的顾念能认出眼前的清尘,又怎会认不出当年的云蓝?若能认出云蓝,顾念岂会一错再错?
“清尘当归!”九天当稳。
“你们是什么人!”被突然震开的顾欢,执剑与云蓝相对。
“云蓝,可以帮少堡主解决问题的人!”说着,云蓝往身后看了一眼。这个莫忘……
“风起之剑,从不无故伤人!”看着顾欢,莫忘很冷很冷。刚才那一剑,带着绝对的杀气……顾家人从不滥杀无辜!
“帮我?凭什么?”胸口微微一痛。江湖何时有内力这么深厚的男子?为何承风堡完全不知?
“凭我能够拔出牵情。”轻轻走近,按住顾欢的剑,一用力,剑碎成灰!
“你们要什么?”这个世界任何事情都要有代价。帮他,必有所求,而且很可能是他承受不起的要求。
“我要牵情剑!”
“做梦!”顾家子孙丢了牵情剑,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梨花树下一回眸,缘定此生。”顾家多是痴情之人。
“你敢!”人生第一次,他气愤,又无奈!他根本拿眼前的人没有办法,他们要牵情,但可来夺?为何要这般侮辱他?梨花树下?为何她会知?胸口更痛了。他不仅痛,还怕。
“你为何激怒他?”月如钩,夜清凉。
“看不惯。”因为那个独自黯然神伤的女子,流了太多的泪。
“你真认为顾欢会交出牵情?”初见顾欢,是生气。后来,他发现,他错看了。
“我也想看看,顾欢到底要如何取舍?”承风堡?还是梨花树下乍相逢的笃定?
“如若不如你愿?”清尘归九天,当然好。可是如若顾家人不愿,清尘如何归?
“你也是顾家人。”
“呵……云蓝,你……”这个云蓝!
“九天之神,天下为重!”
“你不顺天命?”
“九天安,是最大的天命!”
“还有,你无需为我挡剑?”
“那你为何不躲?”风起之剑,以快取胜。他看着剑气逼来,看着她一动不动……未及思考,已经出手。
云蓝默然。她不是不躲,而是躲不过。
“云蓝,你我不是朋友,但是生死面前,你或许应该坦诚点。”落凡历劫,他们元神留在九天坐镇。神力毕竟有限,可是眼前的云蓝,似乎太弱了。
云蓝看了莫忘一眼。
“一切自有天命。”
承风堡,思先堂前,顾毅认真翻着顾家家书。
一页一页……
突然,他的手停了下来。
承风堡第四十七任堡主,顾念。
像吗?
画上是白发老者……看不出年轻的模样……可是他的手就停留在这一页,怎么也翻不过去……
合上家书,隐隐有些不安。
风吹过……书页翻起……
牵情在,顾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