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赵珊珊去上班,夙夙打了车回去。她接到电话,郑凌锋说离婚协议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她签字。根据协议,公司、房子和莱克萨斯,都留给夙夙,以及当时用作流动资金的一大笔现金,都存到夙夙户口的名下。
夙夙只装作样子地快快翻了几页协议,然后直接打开最后一页签字。她根本没看里面的内容,一字也不入眼,细细的铅字如密密麻麻的满页满页的钢钉,扎得她遍体鳞伤。拿着离婚协议书,她几乎站不稳,虽然她想了一晚上来为此做心理准备,但薄薄的纸依旧重逾千金。不是说签字了,就解脱了吗,原来这又是一谬论。原来自己无论如何,还是爱他,可惜他不再专属于她了。
“夙夙,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能给你幸福,所以我只好放了你,让你自己去找幸福。”郑凌锋的声音低沉,像是从旷世的涯边传来,打在心上,连全身也跟着共振。
夙夙低着头,看着两人脚上的情侣毛绒拖鞋,哽咽中说不出话。她真的很丢人,字都签了,还来流眼泪。她惟有低着头,惟有不说话,才能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懦弱,才能不让他发现自己对这份感情终结的依恋。她一直说着哭最后一次,哭完就当为他们的婚姻做祭祀礼,然后不再哭了。原来都是自欺欺人的小把戏。她哭了一次又一次。原来控制权在自己手上的事情也是这么的难。她的心不能自主。她弯腰挽鞋跟,眼泪的清珠就滚落在毛绒拖鞋的猪耳朵上,一瞬便吸得没了痕迹。她握着门柄的指节由白泛青,咬唇说:“需要我说谢谢吗?”
郑凌锋语噎,看着夙夙微抖的背影,把拳握了又握,死死地克制住想抱她的冲动。
夙夙推门出去。兜兜转转,分分合合,终究要离开。
“照顾好自己。”
“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
郑凌锋和夙夙之间隔着一扇木门,却像隔断了今生。隐约听到夙夙很小声地重复了两遍说会照顾好自己,他笑着滑坐到地上,眼眶烫热,“夙夙,你一定要幸福,要加倍的幸福。”
夙夙如游魂一样游荡在大街上。晚上还不知道去哪,难道还打搅珊珊吗,实在不好意思,到小姨家,她又觉得说不出口离婚的事。
夙夙逛到以前的公司楼下,颜臻碰巧和罗晓一块出来。夙夙与颜臻的视线撞在一块,然后两人都同时迅速地别过头。罗晓笑着朝夙夙打招呼。夙夙看着颜臻很快上车离开才走过去,“下班?”这时候不下班,难道上班吗?但她实在没心情想话题了,出口才觉得自己的话问得搞笑。
罗晓也大概从赵珊珊那了解到夙夙的近况,知道她心情不好,便说:“一块吃饭,当是叙旧,也当谢你牵线搭桥,千万别推。”
“不了。”夙夙摇头,“你约珊珊吧,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再谢我就成。”
罗晓挠挠头,“她还在拼杀,我约不出来,所以才想借用你的名义的。”
夙夙浅浅含笑,拿出手机给赵珊珊打电话。自己不高兴,总不能让别人也陪着不高兴。只是她也开始质疑,什么是爱情,什么是责任,怎样应该放手,怎样应该挽留。或许,她学不会的永远就是潇洒。
赵珊珊人还没坐定,就开始交代,生怕夙夙转眼又不知道避世藏哪去了,“今晚到我家睡,明天我陪你去找郑凌锋。”
夙夙浅浅而笑,“珊珊,我签了。”
“签了?签什么了?”赵珊珊突然意识到是什么,把菜牌甩给罗晓说:“去那边看着点菜去。”然后坐到夙夙旁边,“你竟然那么快就签了!那财产怎么分配?”
夙夙看着白瓷杯里青茶,浅浅的黄绿色,透明的映着她的笑,染上些许颜色,不再苍白,“那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
“你个白痴!”赵珊珊连喝了两大口茶顺气,“你不吃,那小的也不要吃了?你发什么神经啊,你拿了又不是给自己花,是给肚子里的花呀!”
夙夙淡笑安然,茶香飘袅而上熏着她的眼睛,润泽着她已经干枯的眼角。她缓缓闭眼再睁开,笑容略添,“我会照顾好宝宝的。”
赵珊珊被闷气压得很不爽,扭头看向店外,大口大口吸气平息。她瞧了好一会,发现郑凌锋竟然在路旁坐在他的别克里,呆呆地远远地看着夙夙。嗯,很好,终于有发泄物了,赵珊珊扯起嘴角一笑,压着声音对夙夙说:“去趟洗手间,你等着罗晓,帮我检查下他点的合不合我口味。”
夙夙对着杯子吹气,听了赵珊珊的话又笑了,“我怎么知道你跟了他之后,口味有没有改变。”
赵珊珊趁着夙夙没抬头发现,跑到郑凌锋车前,开了车门把郑凌锋拖出来。
郑凌锋也很配合,解了安全带就下车。他看着夙夙的侧脸,眼神变得迷蒙,他们真的分了,她不再是他的了。“夙夙还好吗?”不知是因为深秋干燥,还是因为见到夙夙而情绪波澜,他的声音略哑。
赵珊珊二话不说,就先给郑凌锋甩了一巴掌,“夙夙她心疼你,下不了手,我替她。”
郑凌锋歪过脸去,堪堪受了这一巴掌,“我知道你恨我,应该的,”他笑一下,“始乱终弃。”他用舌头顶顶左半边脸,说:“我也希望夙夙跟你一样爱憎分明。”
赵珊珊本来还想再打第二巴掌的,但就是没狠下心来下手,转身前丢下一句:“神经病!你会后悔的!”
“珊珊,”郑凌锋追上去,“如果那人对夙夙好,你劝劝她,别等,幸福要自己去追。我没能力所以只能放手,但我希望她能幸福。”
赵珊珊瞪眼,举手又想再来一巴掌,冲郑凌锋吼:装可怜,博同情?老娘不吃你这套!夙夙是脑子进水才会沉得这么深!结果手才举起来,就让人架住,她扭头一看,来人正是罗晓和夙夙。
说实话,罗晓看到赵珊珊这么彪悍的一面,的确张大嘴巴只剩下个窟窿。夙夙顺着罗晓的目光看过去,就知道赵珊珊又要为她出头了,赶紧追了出去,罗晓也跟在后面。
“珊珊,别人的家事,我们少插手。”罗晓轻轻地抱着暴躁的赵珊珊往后退。
夙夙对罗晓笑笑,“菜先上了的话,你们先吃,不用等我。”她看着郑凌锋左脸上赫红的五个指印,“珊珊只是为我出口,你要算就算我头上好了。但我并不想道歉,”她缓缓一笑,“我觉得正合我意。”
郑凌锋靠在车门上,无力地张开两手,眼里清润有泪滑淌,“夙夙,最后一个要求,让我抱抱好么?”
夙夙后退了一步,摇着头笑,在夜色中仿佛一树苍白的深山含笑,“这位置我不敢抢,那不属于我的。”她又往后了两步,“没什么的话,再见。哦,不对,应该再不相见。”
夙夙没有地方可去,只得上小姨家,终于强撑不住,招供了。
陈淑兰本来就反对夙夙结婚,特别是和郑凌锋,立刻就问:“那赔偿呢?”
陈淑萍只是在一边叹气,没想到自己还是看错了。
陈淑兰又继续:“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好骗?他是有过失一方,你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夙夙头疼得厉害,“小姨,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立刻就走。”
陈淑萍把陈淑兰拉了出去,关上门说:“夙夙你好好休息。”
夙夙累得倒在床上,闭上眼全是以前他们恩爱的画面。谢谢你,郑凌锋,在我们分开之后,还能留给我这么多可以回忆的美好。再见,再不相见。
夙夙把离婚协议锁到柜子里,日子开始渐渐平静,帮小姨打理一下网店,闲的时候在网上随便聊聊。直到半个多月,律师打电话让她去办转名手续,她翻出离婚协议,才知道原来郑凌锋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她。她又想起那天晚上,他疲惫地想要抱抱她,说是最后一个要求,可是她拒绝了。心竟然隐隐的痛,她痛恨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感觉,快快穿了鞋出门。
还没等到公交车,夙夙又接到电话,是F.Yan打来的,说那人判了,强奸未遂,但情节恶劣,八年。是颜臻弄的吧,竟然能从重到八年,夙夙应了只笑笑说谢谢。
办转名手续的时候,夙夙并没有见到郑凌锋,前期的都弄好了,只等她带上身份证过去签字。
因为妊娠反应,夙夙早晚都吐得厉害,坐车之后会更甚,所以回程她选择了步行晃回去。她笑着自言自语:“宝宝,虽然会通货膨胀,虽然存钱会贬值,但妈妈还是打算把钱都留到你长大再给你支配。不知道这钱留到那时候,还能不能让你小富一把。”经过法院门口,刚好有一辆检察院的车子驶进去,她无聊,站在那八卦。
竟然是郑凌锋!带着手铐,让两个警员压着下车!
夙夙觉得脚软,发现前所未有的恐惧。原来他在自己的心里不曾离开过,她,把他,当不了陌生人。就算法律上,她和他不再有关系,但他还她肚里孩子的爸爸。
夙夙追过去,“什么回事?”她的声音有点竭斯底里。
郑凌锋看到夙夙,努力地对她笑,“我不能给你幸福了,所以你要自己去找。”说完就让人带了进法院。
肖芳带着大大的墨镜,低头经过夙夙身边。她并不想引起夙夙的注意,怕和她在法院门口扯出闹剧。
立领的红风衣遮了肖芳的半边脸,但夙夙还是认出她来。她追上去扯住肖芳,“他犯了什么事?”
肖芳微侧头看着夙夙,“小姐,你问谁?你又找谁?我并不认识你,麻烦你放手。”
夙夙没有办法,只得把手放开。
肖芳推回墨镜,“噔、噔、噔。”地上了法院的高阶。
“F.Yan,我,我是夙夙。”夙夙没有办法,最后打了电话给F.Yan。她知道颜臻认识人,但她不能求他,因为那样太讽刺。
“嗯,我知道,什么事?”
“你法院认识人吗?我想……问点事。”
“行,刚好我现在没事,你在哪,我过来接你,到咖啡厅再细说吧。”
“我现在就在X区法院门口。”夙夙很感谢F.Yan,幸好还有他的帮忙。都是自己以前发了神经,把他看成还是前世那个成魔成妖的颜斐。
夙夙手肘撑在桌上,身体前倾,两手紧紧地握着大大的玻璃杯,以求一个支点压着自己的心潮。他怎么会搞成这样,怎么会??她看到F.Yan合上电话,追问:“怎样?”
F.Yan看了夙夙一眼,眉心略折,“行贿罪,因行贿数额在十万以上,属于情节严重,判八年,立即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