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不傻,看来人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一身清冷得肃杀的气场,佩剑锋芒斩摄,一看就是个狠人!
而且这号人一现身就是和这狐妖对着干的,于是他非常识趣地收起唢呐,抓起阿晚就往一个柱子后边躲去。赶紧抹掉自己脸上的血。
由他们打一架就好了,青城寻思着自己可以偷偷绕个道到房间里把王清浅偷出来。
那只狐妖自历烨出现之后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青城,而是全副身心地警惕着那个独然立于墙上,手持利剑破寒光的男人。
它是个有着三千年修为的妖,眼前这个人类却仅凭着一把剑的锋芒就伤了它,它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历烨手中一剑舞得光华四射,临空中画了个阵法连人带剑地直指向九尾狐妖!
那狐妖一个转身就是又一声兽吼,眼底寒光凛冽,生生被历烨逼退了好几步。
“阿晚护着我。”青城看准时机,一个箭步就往上冲——当然不是打架,任谁都看得出来此时高手过招,他一个路人级别的战斗力上去挡大佬的道是想死吗?
他的目的地是王清浅在的那间屋子。
可那狐妖眼看着青城要冲进了房子里,竟然顾不得眼前直指而来的利剑,一个侧身挨了一剑也要作势扑向青城!
纵然有阿晚护着,可这一人一鳌还是被巨大的冲击力冲了出去!周围飞起了木石,阿晚被甩了出去还没来得及反应,有一块大梁被妖力掀起眼看着就要砸中青城!
这时历烨剑锋一转——箭步上前就拽起了青城,然后一脚踢开就要被砸中阿晚。
那块差点砸到人的木梁,就这样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块,飞屑还在青城而后擦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那狐妖看是打不过来人,趁机夹着尾巴钻进了房中,带上那个身受重伤的姑娘就跑。
青城站稳之后,大呼了几口气,感觉满头满脸都是尘埃,呛到喘不过气。
阿晚爬回了青城脚下,刚刚它被一脚踢开飞出一边,完全晕头转向,现在还吃了一嘴灰,爬回青城身边时四只爪子都是有些打转的……可它的两只绿豆眼也看到了那条木梁的下场,知道历烨是在救它。
青城弯着腰咳嗽了好几声,抹了抹嘴上的灰,立刻急切地抓起身边人的宽袖:“那个狐妖走的时候带走了一个女孩子,你能不能追到它?”
历烨挥剑而下,气宇轩昂,面如冠玉眉头微蹙,握剑的手并未松开,他问道:“那狐妖为何伤你?”
青城急了:“不是我招惹它的,它伤了我一个朋友,这间宅子里所有人都被它杀了。”
而后历烨一句话都没说,执剑便往那狐妖逃走的方向追去,身形步法仿佛利箭,快得模糊,另一手还托着一只罗盘。
“咳咳咳……”青城抹了好几把脸,像是用细尘洗了个澡般全身狼狈。
这时他才注意到阿晚爬到了自己脚边,捡起它放回自己头上。
“阿晚,我们也跟着去。”青城说。
“公子别慌。”阿晚劝道,小爪子抓住青城的头发:“公子怎知那狐妖的踪迹?且交给历天师吧,我们不妨在此地等候,他既知道公子与此事有关,又牵扯进了那么多条人命,云中历氏是不会不管的。历天师总要回到云瑶镇。”
刚刚青城有些着急了,现在喘了几口气冷静下来,才觉得或许那狐妖暂时不会对王清浅下手,否则它直接将她杀了就完事了。
也不知道那狐妖为什么要把她带走,看这屋子里的人死状凄惨,甚至连全尸都不留,除非不是那只狐妖做的,否则它为什么不伤王清浅?
眼下还有人去追那狐妖,青城稍稍安心些,但终究王清浅一个弱女子,他还是有些担心。
“那个人,果真是历天师?”青城看向历烨追去的方向,已经看不到半个人影了。
想来那身装扮和那天他在街上遇见的男子相似,应当同为修真之人,可气场却和那男子完全不同。
那种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如玉之山崩的清冷孤高,和举手投足间皆肃雅的做派气质,完全是大家风范。
历烨整个人就像是一把闪着熠熠寒光的锋利宝剑,也像一颗光芒柔和却暗藏冷意的明珠。
方才看到他的第一眼,仅凭一剑就挫伤了狐妖,青城就想起阿晚曾说过的那句“剑挑妖魂万里城,世间无二此般人。”有他去追狐妖,青城顿时觉得很可靠。
“应当错不了。”阿晚说:“如今世间除了历天师,还有谁会游历人间山河中斩妖除恶?别的修真门派都是要人族百姓自行去请来除妖的。”
青城微微深呼出一口气,天边晨光微明。
这么一折腾,天都快亮了,青城忽然灵机一动,说:“走,跟小爷去一趟食肆。”
“哈?”没等阿晚反应过来青城就抬起脚往外走,阿晚在他头上滑了一爪子,赶紧扒好。
云瑶镇不大,天一亮,林家破毁的宅子,和从林宅门前淌出的鲜血,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小镇,镇上最大的人家一夜之间被屠了,官府出了面,但是看到现场一派狼藉,尸首死状骇人,小地方从没有过这样的案例,一时间根本无从查起。
这一下子人群中便沸腾了,窃窃私语不算什么,甚至大多数人街头巷尾明目张胆地议论。少些妇孺人家觉得骇人惊悚,却更多的人觉得这是报应。
茶馆酒肆这样的地方向来是人们茶余饭后闲谈天地拉扯家常的场所,青城之前也听说在人间这样的地方很多人都喜欢聚在一起讲故事聊轶闻。
带着王清浅给他的一袋碎银子,青城来到镇上最大的食肆,点了一壶茶坐在一桌群聊百姓的邻桌。
“我听说啊,昨晚有人看见一只两人高的狐狸,三只眼睛呢!”
“狐妖作乱了难道?那我们可怎么办?”
“没事没事,静着哈,听说官府找了云中历氏的人来,保咱们老百姓。”
“历氏的人啊,那咱们可不忧了,不过林家也是可惜了……”
“有啥可惜的,就说是报应吧。”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肥硕的身材上半身前倾在桌上,笃定地说道:“都说是林家公子把那块传家宝石弄丢了,如今才遭来了全家的报应!”
“也是可怜劲的,你还别说,灭门啊,这得是多大的罪孽啊。”另一个夫人皱着眉摇摇头,语气里尽是同情和感慨的惋惜:“我从来还不信这些呢,没的还真有啊?看来这传家宝传家宝,能从祖辈那传下来都是有道理的,祖宗的东西不能丢!”
“谁说不是呢!”那男人接着话茬说道:“祖宗传下的东西,日子久了都是成了精的,哪能说丢就丢啊?我看也是林家造了这许多孽,加之丢了传家宝,这才被老天收了去。”
青城在一旁听着,果然镇上的人都是还知道些什么的,连一个街边乞丐都知道的,那些平日里爱嚼舌根的街井妇女们肯定也少不了知道,再街头枕边地说给谁听。
听言这里面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事,青城留了心眼,起身陪着笑脸就走到了他们一桌上去。
那几个人察觉到青城靠近,顿时收了声看了他一眼,云瑶镇不大,每户长居在此的人家每个人怎么着也能混个两眼的眼熟,他一看就是外来的,大家都一时缄言地看着他。
可青城长得清俊乖巧,年纪也不大,气质非凡,看起来就像个不熟人事的世家公子,此刻陪着一张秀气的笑脸,礼貌地说道:“各位,在下青城,是孤身游历初到此地的,一来就听闻这地方发生了耸人听闻的怪事,心里有些怵得慌,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公子,俗话说吃人嘴短,要不你像对那个乞儿一样,给他们买点吃的?”阿晚在头顶上悄悄地给出建议。
青城一想有理,于是大手一挥:“小二,你们店里的酱牛肉来两斤,糖蒸酥酪三碗,再来一份梅花香饼和一壶上好的热茶。”
其实青城没有吃过这些,但是刚刚在店里听见他们说这些东西好吃,于是便招手呼上了。
这气势爽朗地,然后顺势就在他们中间坐下了。
一听这些菜名他们口水就直流,各个都正中下怀。别的不说,这家的糖蒸酥酪是镇上一绝,甜而不腻入口顺滑,卖的不贵但也不便宜,平常人家也就七八天来过过口瘾,这个小公子一下点了三大碗,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就是看在这些吃食的面子上,他们也不吝啬于和这没通几分人世的小公子唠嗑唠嗑。
“那就谢谢了。”其中那个肥硕的壮汉满脸朴实地向青城谢过:“你要是刚来啊也是不清楚我们镇上的事,这不是就昨晚吗?我们镇上那户最富贵的人家被灭了满门了!”
“发生这么耸人的事情难道你们不害怕吗?”青城问,这些讨论闲话的人似乎对此事并不畏惧波及。
“我们有什么可怕的?造孽的也不是我们。”那个妇人接过话,也是事不关己己不关心的语气:“何况现在历氏的子弟来了,我们就更不用怕了。”
“造孽?”青城问道:“是方才你们说的,弄丢了林家的传家宝吗?”
“是啊。”那个男人又接过话茬:“林家啊也是代代都在我们镇上扎根的人家,他家有个传世的宝贝,我小时候还见过呢!那时如今的林家老爷还是个小屁孩,林家也还没发家,他就天天脖子上戴着那块宝石跟我们一块玩。”
那女人也迫不及待地说:“对对对,我也见过,我还听说这是什么……女娲娘娘补天用的石头,是他们家祖传下来的。当时我还不信呐!哪有用这样的宝物随意糟蹋在人脖子上的,还不是供起来天天几炷香火?可现在想起来啊,恐怕这话不假。”
“那这石头是怎么丢的?”青城继续问道。
“从云梦回来就丢了。”桌上一个不怎么说话的老爷爷忽然说道:“也就十年前,林家小公子十岁,林家老爷一行人拖家带口地去云梦,还带上了镇上王大夫家的小儿子,说是去云梦投靠一位贵人,那贵人祖上是王权富贵的人家,世代在云梦扎根,家境殷实。那时还说呢,等到林家在云梦得了扶济稳了脚跟,就把王大夫和他女儿接过去。结果林家半路遇着了山匪,那时林家传家的宝石戴在小公子身上,就是那时候丢了。可林家还是拖着满车的富贵财宝回来了,却把王家小儿子的命丢在半路上。”
说起这件事,老人口气里满是惋惜。他早些年间也是受过王家的恩惠的,这个镇子上的人几乎都是,王大夫家在云瑶镇世代行医,悬壶救助过不少人,风评有口皆碑。
可惜在这一代就断了后,也是让人不平。
不过看来他们都不知道其实林家去投奔的是云梦王家,或许是因为件事并不光彩,林家是靠着和王家的姻亲才攀上的富贵,裙带关系,说出去不好听。
青城这样想着。
至于林家为何不留在云梦而是车马劳动地再跑回来,青城从这两天听说的事里也理了个大概——
王家虽说是富贵殷实人家,可王清浅一家只是旁支,王清浅又自小体弱,林家得了富贵就想反口不认了这门亲事,但若是安家在云梦,碍于王家本家的关系他们不好反悔,面子上过不去。
且王家本家在云梦想来也是有头有脸的,林家靠着王家发家,在云梦只怕也是有种寄人篱下的意味,所以林家当年才选择回了云瑶镇上。
青城虽是不太历经世事,但这些人心之事,他倒也无师自通地懂得推断几分。
说到底平时多看些人间话本,啥都能知道些。
接着听他们说道——
“我说啊,王家姑娘当年幸亏是命好,身子孱弱经不得车马劳累才没跟着林家一块去云梦,否则王大夫和王姑娘还不知道在那场山匪乱里能不能活下来呢。”那个夫人感叹道。
“好命什么啊。”那个男子叹气地摇头:“最后还不是抱着牌位进了林家,不过听说官府没有在林宅里找到王姑娘的尸体,想来是不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