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书房。
静悄悄的夜无声无息地笼罩着丞相府,一切都渐渐沉睡了,和往常一样,周围都沉寂了下来,慢慢被浓墨般的夜色所吞没,只是今夜却又有着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寂静的夜幕下,多多少少有点红色的亢奋在欢快地跳动,似乎是在抓着最后的机会,再一次地在漆黑的夜幕下绽放着自己的激情。
虽然已经临近半夜,但是魏君寿却丝毫没有要回房的意思,书房里的蜡烛早就燃烬,书房里的一切在惨白的月光下,模糊一片,泛着阴暗的白光,魏君寿沉默地坐在书案旁的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一块丝帕,神情涣散,手指反复摩挲着,指腹轻轻捻了捻,感触着它的滑腻和柔顺。
这块丝帕质地一般,做工虽然还不算粗糙,但也算不上精细,不过,乍地一下摸上去到也光滑,细腻,但,终究不是上品,就是块寻常的手绢,大街上随处都可以买得到,只是,这丝帕……这丝帕是柳若烟走出丞相府时,魏君寿偷偷地从她已经打包好的包裹中抽出来的,小心翼翼地藏进了自己的衣袖,使劲掖着。每到夜深人静时,魏君寿就独自坐在漆黑的书房里,轻轻地,反复摩挲着丝帕,如同恋人般,或呢喃自语,又或干脆沉默不语,疼惜地凝视着丝帕,用温柔的眼神倾诉着自己的无尽相思,用磁性的低喃,对它讲述着自己每一天的一点一滴,十五年来,夜夜如此,而这个秘密,十五年来,没有任何人知道。
菊园,厢房。
滕语瑶坐在桌边,点了两只蜡烛,借着还算明亮的烛光,一针一线,绣着手里的香囊,深蓝色的底色,上面是一朵一朵黄色的小雏菊。魏君寿身上带着的那个,香味已经很淡了,滕语瑶打算重新绣一个,填些清新醒脑的薄荷叶进去,帮魏君寿解乏。
“娘!”坐在另一端的魏萱兰两只胳膊肘杵在桌面上,支着脑袋,无聊地看着滕语瑶,“妹妹可真漂亮,当年二娘也这么漂亮吗?”关于柳若烟,这在丞相府并不是一个被禁忌的话题,相反,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个曾经的“二夫人”的存在,再加上刚才滕语瑶对柳诗晗的态度,所以,魏萱兰就这么大大咧咧地问了出来,也不怕自己的娘气恼。
“晗儿的娘……”滕语瑶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神情略微有点涣散,“那是个美丽的女子,晗儿和她长得很像,只是……只是比起她,晗儿更柔弱了一些。”滕语瑶回想起了那日初见柳若烟时的情景,当时,自己看到她的第一眼就震惊了,世间竟然还有这么美丽的女子,而自己的注意力,也全被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给吸引住了,那是一双倔强的眼睛,凛冽的眼神俯视着周围的一切,带着固有的清高和孤傲,像天神般不屑地俯视着脚下的一切,有着不可侵犯的威严。抿嘴微微一笑,输给这样的女子,滕语瑶心服口服,“晗儿的娘,是个坚强的女子,有着自己的执着和等待,她的美,是坚强的美,晗儿则与她相反,晗儿是柔弱的美,让人忍不住地心疼。”
“娘!”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娘这样称赞一对母女,魏萱兰来了兴致,拽着滕语瑶的手臂,继续问道,“那晗儿和她娘,哪个最美?”爱美,是女子的天性,总是会有番攀比,就算自己比不了,也会暗自拉上别的人比试一番。
“晗儿。”滕语瑶想也没想的,就脱口而出,柔弱的女子,不是更惹人怜惜吗?晗儿的这副柔骨,不知道会折服多少“英雄泪”,“单看外貌的话,晗儿更胜过她的娘。”滕语瑶是打心里喜欢这个美丽的孩子。
“哦。”魏萱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的妹妹,自己也很喜欢,乖巧、懂事,而且,还很、很、很漂亮,连自己也忍不住想保护着她。
墨王府,书房。
同一个夜晚,同一片天空下,甚至,就在同一条街道上,不同的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一个此时心情舒畅地躺在床上,悠然自得地吃着葡萄,一个眉头紧锁,正埋头坐在椅子上,心事重重。
“王爷……”沈乐战战兢兢地推开书房大门,手里托着托盘,上面放了两碗元宵,是厨房才做好的夜宵,轻轻把碗放在书案上,见王爷没什么吩咐,沈乐低埋着头,恭敬地退了出去。跟在王爷身边十多年了,到现在自己还是不敢抬头,不对,不是不敢,是害怕,是打心底的害怕,不单单只是因为王爷妖孽一般的外貌和凤临国的传言,更多的,是王爷无形中施加在空气中的压力,压得自己胸口发闷,喘不过气,即使大热的天,后背上刺骨的冷汗也从未干爽过。
“墨染,你怎么看?”韩瑞儒嘴里问着身边的男子,可是那双不安分的手,早就已经伸向了桌上放着的碗,端起,递到鼻下,深深嗅了两下,贪婪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闻上去不错,应该很好吃,墨染,你不吃的哦,你的那碗留着给我。”韩瑞儒毫不客气地把另一碗元宵也放在了自己面前。
青衣男子没有说话,看着书案上的纸条,狭长的凤眼微紧,陷入了沉思。
“我说,墨染。”对于司空墨染的爱理不理,韩瑞儒早已习惯,如果哪一天司空墨染搭理自己了,那才是真的不正常了,无视司空墨染的冷淡,韩瑞儒仿佛是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我还真怀念那碗面的味道,什么时候你再去弄几碗,我也尝尝。”韩瑞儒说得很轻松,仿佛那煮面之人就是他家的厨子,随叫随到,随到随做,而韩瑞儒之所以对那碗面还这么耿耿于怀,多半是因为他没有吃到的缘故,有的时候,得不到的,反而比得到的更能让自己回味很久,惦记很久。舀了一个元宵在勺子里,韩瑞儒鼓着腮帮子吹了两下,灌进嘴里,细细嚼了嚼,咽下,唔,味道不错。
被韩瑞儒这么一说,司空墨染也回想了一下那碗面,呃,似乎……味道是挺不错的。
“说正事!”韩瑞儒端着碗,一屁股坐在司空墨染身边,一脸正色地看着书案另一旁的黄色圣旨,和刚才完全就判若两人,“这次皇上诏我们回来,会不会是宫中有变?”
“宫中到是太平,恐怕是有的人坐不住了,想要设局,撒网。”司空墨染右手的食指一下一下敲着书案,寂静的书房里,响着突兀的“咚、咚!”声,很有节奏感。
“你是说……”韩瑞儒欲言又止,侧过脑袋看着司空墨染,昏暗的黄色烛光照在司空墨染的侧脸上,投下一大片阴影,看上去阴森森的。
“明天进宫不就知道了。”司空墨染一副轻松的语气,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双眼无聊地盯着书案,那张纸条早就化成了灰烬。
“那我们……”韩瑞儒继续问询着司空墨染的意思。
司空墨染不耐烦地紧了紧眼,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似乎更浓烈了一些,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主见了,又什么时候喜欢说话只说一半了。韩瑞儒似乎没有察觉到身边男子的不耐,笑呵呵地看着司空墨染,静静地等着回答,态度很是诚恳,诚恳得让人不得不相信,此时,他是真的很虚心地在向人请教。
“顺其自然。”良久,司空墨染终于阴森森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那咬牙切齿的隐忍,不知道是针对韩瑞儒的,还是针对假借皇上之口,诏他们回宫的那人。
得到满意的回答,又很舒心地看到这座千年冰山的黑脸和无奈,韩瑞儒觉得这次是自己胜利了,安心地吃了两口碗里的元宵,吧了吧嘴,唔,味道真的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