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翔用手机给小广告拍了张照,回家了。
野兽把他追到了悬崖边,他正要纵身跳下去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条钢丝,一头连着悬崖,另一头远远地伸向云端。
能不能走到另一头,他不知道;钢丝有没有尽头,他也不敢保证。也许走到一半的地方,钢丝断了,他会落下万丈深渊,摔个粉身碎骨。
如果不冒险走钢丝,他可以选则跳崖,自投罗网,是粉身碎骨还是被树枝挂住,是断手断脚还是高位截瘫到头皮,就全凭大老板处置了。
还有个选择,是死扛着,和野兽搏斗,不过结果毫无疑问,被撕烂、碎尸,尸横遍野,死无葬身之地。
鳌翔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寒窗苦读,背井离乡,都是为了什么!要是天亡我也就罢了,就这么被一个糟老头害死,实在不值。
鳌翔决定拼一把,反正三条路都是死,不如死得壮烈些,不壮烈至少不后悔,就算后悔了至少不屈辱。
从小到大,鳌翔从没有做过选择,因为目标是明确的,路只有一条--他的妈咪会把其他的路全堵死,不给他因为选择而烦恼的机会,他只要埋头苦干奋勇直前就行了。
这次,妈妈确实也为他堵死了一条路,只承诺给他财力以外的一切支持。遗憾的是,这次能救命的只有财力,其他的支持不过是在行刑前送上的一碗酒或者一块肉而已。
可是,选择还有三个,这次没人替他选了,于是他第一次享受了作选择的快乐。那真的是一种快乐,因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不能怨天尤人,即使失败了,也不会后悔。
如果真的死了,至少让人知道自己的壮烈。因此,鳌翔决定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和可能发生的结果告诉一个人,这样可以在自己横尸街头或者自杀身亡后,少让警-察花一些破案的时间。
他给利物浦拨通了长途电话。
"兄弟,别犯傻。"
"你说我还有什么办法?"
"要不就向公司坦白吧。他们不敢开除你,你看那成天打牌的、一年就卖出二两茶叶的、丢了公司支票的,不都安然自得的吗?你一个新人。"
"我不想像他们似的那么窝囊地活着。"
"什么叫窝囊?你被人骗了没人同情还得为此负责才叫窝囊!面子值几个钱,放下架子写个检查,在东京不能干了,回北京后工资也一分不会少。"
"我......" 鳌翔咬得牙齿吱吱响。
利物浦分析得不无道理,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过是做一个牺牲前途还是牺牲性命的选择。
可是,想起东窗事发后,大老板得意地眦着牙,同事们嬉笑着落井下石,茶余饭后议论纷纷,"你不是能耐吗?少年轻狂吧?栽跟头了吧?傻了吧!"
想到这些,还真不如被黑社会砍死得痛快。
"兄弟,要冷静,一失足成千古恨。要不检查我替你写。"
"兄弟,如果我遇到什么不测,你就告诉我妈真相就行了。不过,我觉得不会这么倒霉。"鳌翔隐约觉得妈妈会因为他的决定而自豪的。"国际长途费钱,不说了。"
.....
利物浦的声音中断了,鳌翔拨通了另一个电话。他的手在发抖,像周周接到大老板电话时一样,抖动的频率也许更高些。
"您好,这里是'坑斯尼'公司。"
鳌翔一愣,黑社会说话还挺客气。"我想......"鳌翔还是紧张,紧张就容易忘词,特别是说外语的时候。
"您想借钱是吧?"对方还是很客气。
"您怎么知道?"
"找我们公司的都是为这个。明天上午10点,来歌舞伎町。到了给我们打电话。"
"啊,好。"鳌翔忽然不紧张了,"你们也不问问我要借多少钱,有没有能力偿还什么的?"
"您要借多少我们都有,还有,您不会不还的,我们相信您。嘿嘿嘿。"
鳌翔打了个冷战。
"您怎么称呼?"
"鳌翔。"
......
鳌翔一夜没睡着,不过他已经习惯不眠之夜了。眼圈黑黑的,胡子拉碴的,他比歌舞伎町的常住人口更像当地人。
鳌翔想了,要是自己看起来太清秀,恐怕被当软柿子捏,钱没借成,装进麻袋,尸体往河里一扔。所以破衣拉撒挺好。
到了指定地点,他掏出手机,检查了一遍往警-察局拨号的"一键通"设置,然后拨通那个号码。
"很准时嘛。"
"您在哪?"
"您身后的胡同,走到尽头有个垃圾桶,绕过去拐弯,上铁楼梯就是了。"
鳌翔顺着电话里说的走到铁楼梯前。这是一栋二层小楼,墙皮快掉干净了,所有的楼梯和扶手上全是绣。房顶上好像也盖着铁皮,风一吹,哗哗作响。
鳌翔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梯,除了要见黑社会紧张外,多少还有点担心楼会塌。
走到二楼,门自己开了。两排黑衣人夹道欢迎,他们组成的线段的焦点处是一张桌子,后边坐着一个瘦高个。
"欢、欢迎您拜访弊公司。他们都叫我德哥。"瘦高个儿有点结巴,但是派头很足,有些老大风范。旁边的马仔给他点上了一支烟。
"我、我是鳌翔。"
"不许学大哥说话!"旁边的马仔急了,吼了一声。
"我不是故意的,我紧张。这您得理解我。"鳌翔赶紧解释。
瘦高个一抬手:"注、注意素质。好歹人家也是外商,这、这可是咱们公司第一次做国际生意,要、要注意影响。懂、懂吗?"
马仔赶忙点头哈腰地给老大赔不是。
鳌翔走近了,才看见瘦高个的脸。油光锃亮的小分头,咧开嘴一乐,露出一口大金牙。
他身后墙上的换气扇慢慢转着,发出有节奏的吱扭吱扭的声音。从外边透进来的阳光,也被扇叶分成四份,随着扇叶的转动一闪一闪地投进屋里。逆光之下,鳌翔看到的人都变成了黑影。
"小伙子,准备借多少钱呐?"瘦高个很绅士地说。
"200万。"
"就为这点钱把路走绝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鳌翔自己也觉得很窝囊。
"签个字按个手印,这个就是你的了。"瘦高个从抽屉里随手掏出两捆万元大钞。"把合约给他。"
马仔从怀里掏出一张折成四折的纸,像奏折一样捧着,正要交给鳌翔的时候,瘦高个把他叫住了。
"先拿来给我看看。"老大居然站起来,小跑着过来,一把抓过合约,瞪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突然,他怒了,一把揪过马仔,在他的小刺儿头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说多少回了,写完要检查。又写错别字!看看,看看,是'借',而不是'介'!!"
马仔吓了一跳,又连忙点头哈腰。
"电脑这东西害死人,弄得人都不会写字了。"瘦高个嘟囔着,"不好意思,让外宾见笑了。"
鳌翔强忍着没乐出来。"是在这儿签名吗?"他故意指着被瘦高个涂成大黑嘎达的地方。
"这儿写200万,下面签名。"
鳌翔想都没想,很帅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瘦高个笑了,大金牙在被撕碎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来呀,让翔公子按手印。"
说罢,马仔拿来个小碗,里边盛着红得发黑的粘糊糊的液体。
鳌翔用食指蘸了一点,觉得怪怪的,不像印泥或是红墨水。在纸上按下去,散发出一股铁锈的腥味。他顿时一激灵,觉得很恶心。
马仔收回合同,看了一下,冷笑着:"记得每个月按时还钱,还有利息。否则......"
"否则什么?"
"下一个来借钱的人就用你的血按手印。"
鳌翔顿时眼前一片白,强挺着没有晕过去。
"送客。"瘦高个又坐了回去,让手下给点上一支烟,"你又吓唬人,真没素质。"
鳌翔恨不得立刻从楼上跳下去,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三步并作两步,从黑衣人的列队中穿过,眼睛的余光看见了他们腰里黑漆漆的枪。
鳌翔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走到车站了,还是止不住地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