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小楼,虽算不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夸张地步,防卫却甚是严谨,亲随苏十七感觉有些异样,一手按刀小心走向黑暗中花丛,身子猛然窜动,侧身斜斩,刀光霹雳闪过,一黑色野猫只来得及尖叫一声。
“哼。”
苏十七轻哼,手按腰刀小心侧耳倾听了一刻钟,这才按刀沿着黑暗角落巡视……
一刻钟,本无异样的草丛地面竟缓缓升起,月光倾斜,草丛无声无息出现一黑衣人影……
张夜莺沿着芦苇荡奔走,奔走速度很快,诡异的事,本应该有的沙沙声竟消失不见,无声无息甚是诡异。
极速奔走的脚步猛然转向,没有一丝停顿,像是知道芦苇荡藏着一艘乌篷小船一般,身影骤然跃起……
“砰!”
落地声音轻响,震天蛙声一顿,下一刻,又恢复了震天“呱呱”。
张夜莺尚未开口,如同女人纤细洁白手指伸出,一把从玉爪龙成贵手里抢过酒囊,“咕咚咕咚”连连灌了数口,这才按住激烈跳动的心脏。
“教主,蔡家小贼亲随太过小心谨慎,根本靠近不了,俺差一点被发现了。”
钱塘四龙相视,锦鳞龙翟源苦笑道:“教主,不能再探查了,若是被苏眉发现了咱们,圣女可就危险了。”
也不知“孙半仙”包道乙和“小乞儿”是如何奔走的,在蔡鞗进入长安镇后,两人也随后赶到,甚至还联系上了自江宁返回的方腊等人。
听了翟源话语,包道乙很是赞同,说道:“翟兄弟话语不错,教主,绝不可让苏眉发现了咱们的行踪,一旦那女人察觉咱们对她儿子不利,此事恐难善了。”
“小乞儿”却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满道:“他们一共也就两三百人,多寻些教中兄弟,一举捉了那小贼,苏眉就算察觉了又如何,难道她还敢张扬?就不怕咱们杀了她的儿子?”
方腊眉头不可察微皱,不悦道:“不懂不要胡言乱语!数百近千人,你以为官府会察觉不到?”
方腊一阵训斥,小乞儿模样方金芝心下不满,噘嘴别头,见她如此,包道乙心下无奈,向方腊抱拳稽首。
“苏家上门大闹蔡府,蔡京小衙内却离府来了此处,可以确信一点,圣女必是还活着,苏眉若要杀人,想来也不用这么麻烦,可若让她感觉到了咱们,激怒了她,后果孰难预料。”
翟源看着沉默不语的方腊,犹豫片刻,低声说道:“咱们前来救人,若顺利将人救了出来还罢,若……若激怒了海龙帮,害了圣女,恐怕教中兄弟会不满……”
“不满?咱们来救瑛儿姐姐,谁敢不满?”
方金芝想也未想不满冷哼,方腊面色猛然一变,瞥过沉默不语的包道乙和钱塘四龙,大怒。
“谁敢不满?你是想让教里兄弟说爹阴害张教主孤女,想告诉圣教所有兄弟,爹为了权势,借蔡家的手杀害瑛儿吗?”
方腊大怒,方金芝顿时吓傻了,她哪里想了这么多,更不明白自己是来救人的,怎么就成了阴害了?
包道乙心下一叹,将傻了的方金芝拉到背后,苦笑道:“教主息怒,金芝只是担忧圣女安危……”
“哼!”
方腊恼怒冷哼打断,不满道:“整日疯疯癫癫……一稚子小儿也比你知晓轻重缓急,你以为那小儿因何前来?再敢胡言乱语,就给爹滚回家去!”
“哼!”
方腊恼怒,心下知道此事的棘手,一个不小心,刚刚收服的教众立即就有崩散危险,良久才压下胸中恼怒。
“咱们是救人,不是要害了瑛儿,万事当谨慎小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举妄动!”
成贵看着恼怒不已的方腊,又看向躲在包道乙身后低头畏惧的方金芝,劝解道:“教主莫要恼怒……”
“此事不提!接下来该当如何?”方腊断然打断。
成贵一阵无奈,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法子,包道乙开口解围道:“可以确定圣女一定还活着,若要强行营救,反而会暴露了圣教,更有可能激怒了海龙帮,会有诸多难以预料后果。”
包道乙一阵犹豫……
“不若一路尾随,静观其变。”
众人相视沉默,却又无甚好法子,蔡鞗身边有数十人护佑,江面上还飘荡着三艘船只,更有海龙帮两艘战舰跟随,在海龙帮老巢里动手,纵然强行抓住威胁,后果也很难让他们承受。
宋朝文人与佛道中人交好者无数,张怀素因此结识了不少高官大员,拜火光明教趁机扩张,但因为叛徒告密,不仅张怀素身死,无数官吏因罪罢职,光明教更是遭受重创,不得不各自藏身隐匿。
张怀素身死,光明教四分五裂,方腊用了数年才将散沙收拢,若此时再次被朝廷察觉,后果会如何,谁也不敢去想。
几人也没有太好法子,方腊心下一阵后悔,后悔不该答应了五娘子,不该让张瑛儿以身涉险,更让自己进退维谷难以脱身。
芦苇荡小船离去,芦苇荡再次恢复了平静,蛙声震天依旧,未有留下任何痕迹。
一夜无梦,蔡鞗一觉睡到大天亮,海瑞商号自有自己的规矩,根本不需要他过问,本不想出去,刘一刀一早前来,无可奈何,囫囵吞枣吃了点饭食,两人一同来到码头,算是代表苏氏视察一番。
平安镇码头主要是运送盐巴,与商贾争抢运送盐巴不同,此处盐巴并没多少人愿意运送,刘一刀解释后他才明白里面的根结。
商人逐利,没有利润自是不愿去做的,他处盐巴多多少少可以在虚耗上做些手脚,可以额外多带些合法私盐,此处却夹在苏、杭之间,想耍些手段也难,没有利益,还是从南往北逆水航行,与其运送没利润的盐巴,商贾们更愿意选择价值更高的锦帛绸缎和海外香料等贵重物品。
但参与官运,唯一的好处就是来自官方照顾,不用支付搬运人工费用,沿途少了官府查验阻挠,多多少少弥补些商贾的损失。
看着衙役不时怒骂几句,甚至挥鞭威吓,见到远处不情不愿的民夫,蔡鞗心下一阵摇头叹息,却也知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见他摇头,刘一刀犹豫说道:“并非是海瑞商号不愿付给征募百姓工钱,一旦给了,不仅各商号不满,官府也会恼怒,所以……”
蔡鞗无奈苦笑点头,叹气道:“刘老放心,鞗儿没有不满,知道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不能轻易做了,或许只有老蔡太师真的重开买扑,他们生计才能有所改善吧?”
蔡鞗又是一阵叹息。
“大宋朝赋税确实重了些,高赋税之下,物价势必上涨,百姓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征募劳役也势必会加重百姓负担,也难怪他们不满。”
蔡鞗指了指一群不满装卸盐巴汉子,知道他们因何不满,用政令强行差役招募和用银钱雇役招募是不同的,一者是没有银钱或者很少,而且还要自带食用粮食,一者则需要支付工钱,换了谁也不愿被差役征募。
大宋朝的赋税制度继承了五代十国动荡年代税赋制度,五代十国,兵荒马乱年代,相互征战之下,必定竭力搜刮民财养兵,大宋朝立国后,与保留下来的配字军一般无二,并未废弃了兵荒马乱下赋税制度。
五代十国动荡百十年,或许人们早已习惯了,也或许兵荒马乱下人丁稀少而土地较多,也足以在高赋税下勉强过活,抑或百姓不愿继续兵荒马乱。
大宋朝确实富裕,蔡鞗即使以前不知道,从蔡府书房里典籍中,他也可以寻到些答案,一年税赋过亿贯,自仁宗时,少于一亿两千万贯就意味着大宋朝财政入不敷出,也从此大宋朝朝堂开始了左右摇摆,政策虽算不上一日十改,可也差不了多少。
朝堂风大,大树下的花花草草可就倒了血霉,不仅一大批商贾死伤一大片,穷苦百姓同样跟着倒霉。
蔡鞗知道商贾们怕了,对付不了朝堂上的大头巾们,但是,但凡抓到一丝机会,也会竭力压榨底层百姓,竭力增加自身财富,避免再次动荡下,成为最先倒下的那个倒霉蛋,若非如此,蔡鞗相信,就凭老蔡的“一钱当十钱”劣迹,老蔡绝对不会有重回朝廷的机会。
可这就是现实,赤裸裸而又残酷的现实!
蔡鞗知道现实的残酷,也不准备可怜一下正在磨洋工发泄不满的百姓,正准备离开时,正搬运盐巴的一名汉子猛然将担子重重摔在地上。
“凭啥,凭啥不给俺银钱?老娘、妻女都饿了一天了,官家难道要生生饿死俺们吗?”
汉子不满,负责盐巴盐官大怒,一群押运纲辰衙役顿时紧张起来,纷纷举起鞭子乱抽,引起更多民夫不满,纷纷推搡大骂。
“少主,此处不安全,还请暂避一二。”刘一刀纵横海上十数年,自是不怕眼前情景,甚至早已习以为常,但还是有些紧张蔡鞗安危。
蔡鞗眉头微皱看着眼前一幕,见衙役开始动刀威吓后,神情愈发不悦,见他要抬步,刘一刀忙伸手拦住。
“少主,此事绝不能轻易插手,私下里,咱们可以用其他法子将工钱补给了那些苦哈哈,明面上,咱们绝不可坏了朝廷规矩,不能让老太师难做啊~”
蔡鞗脚步一顿,嘴角又是一阵泛苦,暗骂自己的冲动和愚蠢,正如刘一刀所言,想要支付本应付出的银钱,私下里可用的法子太多,没必要明着与官府作对,让老蔡对自己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