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童启云说道。
“混蛋东西,‘另有其人’莫不是你招来的,或是你的同伙?”苏农勃哥塔怒发冲冠,“除非你动手杀了我们,否则,想让我们陪你一起死,不可能!”
“我的意思是,你们自己走,只有死路一条。但跟着我,可能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面对苏农勃哥塔的暴躁,童启云平静地像一潭冰泉,好像刚才恼怒地砍断一棵松树不是他的所为。
“你这话是在骗鬼么?我要相信了跟傻子有什么区别?”苏农勃哥塔气得冷笑了出来,腾出右手指着童启云的鼻尖,大骂道:“你果然没羞没臊,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忘了自己是什么货色么?无信无义变化多端,苏农世的伤我还没找你算账,冷血的畜生,不,你连畜生都不如。”
苏农勃哥塔的这番话真是既难听又尖酸刻薄,出口句句震得人头皮发麻。站在一旁的苏农殷区吓得都僵住了,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他的表情仿佛在说:这个家伙疯了么,不要命了?
童启云默默地听着苏农勃哥塔骂完,脸上根本看不出一点愤怒或其他的表情,更没有出手伤人,好像他就是个木头桩子,完全没有正常人类的情感。他就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还口,完全不像他刚才杀人时的模样。
苏农勃哥塔骂也骂完了,依旧满肚子都是怒火,他现在一看见童启云气就不打一处来,别开脑袋冲着苏农世叫道:“苏农世,不用理他,我们走!”
说完,苏农勃哥塔大步向前走,接着一推苏农世的肩膀,意思是让苏农世跟自己一起离开。
“站住!”童启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农勃哥塔连头都不回,径直拉着苏农世向马匹走去,口中叫道:“让我听你的,我是你生的么?”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虚影,童启云横剑挡住了苏农勃哥塔和苏农世的去路,他直视着苏农勃哥塔的眼睛,低声说道:“走,便是死。”
苏农勃哥塔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背上的苏农亚士迪扔到苏农世怀里,大吼一声,挥拳直奔童启云砸去。童启云刚才逼问苏农世的情景他还历历在目,他之所以没有扑上去跟童启云拼命,不是因为害怕自己不敌童启云,而是为了赶紧带苏农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苏农勃哥塔是苏农世的阿查,就算是死,也得保护好苏农世。
重拳直奔童启云的鼻梁砸来,挂着“呼呼”的风声。苏农勃哥塔在整个苏农部落中称得上是勇猛彪悍,比普通的突厥人力气大得多,正面搏斗的话没有三五个人根本没法和他对抗。他刚才就凭借一己之力杀进三十多骑兵的队伍,挑落了五名骁勇善战的骑兵,完全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但苏农勃哥塔终归是个普通人类,再怎么强壮也没法跟流淌着龙血的童启云比。童启云的力量和速度明显要高出他一大截,只见童启云向左一偏头,毫不费力地躲过了迎面而来的重拳,接着一伸手,“砰”的一声攥住了苏农勃哥塔的手腕。
“按下你的怒火,听我一句话。”童启云与苏农勃哥塔对视。
手腕处传来彻骨的疼痛,倒不是童启云使了多大的力气,而是苏农勃哥塔的手腕不久前受过伤,是刚见面时童启云的肘击造成的。他猛地向后发力撤出了自己的手,用另一只拳头掏向童启云的下颚,大叫道:“谁听你的!”
苏农勃哥塔带着一口恶气,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接连出了七八拳,却连童启云的衣服边都没蹭到。童启云只是躲闪,右手还提着阔剑,从刚才他放回苏农勃哥塔的手腕可以看出,他根本没有伤害苏农的意思,如果他真的想动手,别的招数不说,苏农勃哥塔的手是无论如何都抽不回来的。
“怎么不出手!”苏农勃哥塔怒极,左脚狠狠地前蹬,却还是蹬在了空气中。
“我不想再伤害你们,之前全是我的错。”童启云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现在道歉是不是太晚了一点?”苏农勃哥塔根本不管童启云怎么说,连续三拳走空之后,他忽然发现脚边的雪地上躺着一小堆反光的东西,这是一名骑兵散落在地的雕翎箭,骑兵的死尸就躺在旁边。苏农勃哥塔猛地一弯腰,从积雪中抓出一支利箭,他紧攥箭杆抡动手臂,自上而下地扎向童启云,咬牙切齿道:“混蛋东西,我扎死你!”
话音未落,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半支雕翎箭狠狠地扎进童启云的右胸,苏农勃哥塔的手已经贴在童启云的胸膛上,露出的下部分箭杆全部没入肉体。童启云的胸膛迎着箭簇向前挺出,他的身躯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弯弓。
本来能够轻松闪开的童启云,却选择了用肉体承受这一箭。
他为什么不躲?苏农勃哥塔大为震惊,撒手后退五六步,几乎稳不住自己的身形。他张开扎中童启云的那只手,满手都是腥红的鲜血。
周围的其他人也都惊呆了,尤其是苏农世,他原本为自己的阿查提心吊胆,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童启云冷血起来伤到苏农勃哥塔。但事实却恰恰相反,苏农勃哥塔没有出一点意外,反而是童启云受到了看上去要命的伤害。
“这……什么情况?”苏农殷区在旁边看傻了。
童启云踉踉跄跄地倒退两步,猛地把阔剑插进雪地稳住身形,他微躬着身子,双眼直直地看向苏农世和苏农勃哥塔,低声说道:“我说过,我不想再伤害你们了。”
“今晚发生的一切,全错在我童启云身上,如果不是使命未成,我甘愿以命抵过。”童启云说着,忽然单膝跪在地上,他垂下头,说道:“双膝跪恩师,只能单膝请罪,我不求你们的原谅,只是表示我的真心。”
童启云说完这番话,长跪不起。
所有人都傻了,不明白童启云为什么会这样。苏农世看着跪在雪地上的童启云,不知为何鼻尖突然一酸,心里那块坚硬的东西一下子就被击碎了,眼前有画面闪过,正是之前听到奚王朝将要到来的童启云,浑身绷紧如临大敌。
苏农世在那时明显能感受到恐惧,从童启云身上散发出的恐惧。当时苏农世还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让童启云害怕,直到巫师让他看见了另一个世界,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奚王朝,对于童启云来说是有致命威胁的。
奚王朝的人在接近,毫无疑问他们就是冲着童启云来的。苏农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帮人,但他有预感他们会杀掉童启云。
童启云自己的心里应该也清楚,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便试图把苏农世赶走。可他杀了那么多人,表现得那么冷血,为什么单单要放过与苏农世相关的这些人?
苏农世忽然想到了这样一句话: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童启云确实对苏农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苏农世的心底却从来没有认为童启云是个恶人。童启云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苏农世总觉得童启云的内心一定存在着善良,即便真正的童启云包裹在冰冷的外壳下,苏农世也坚信自己的感觉。
童启云其实早就表现出了心底的“善”,但他没有直截了当的表现出来,而是用了一种生硬的方式:让苏农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与其说是劝苏农世离开,不如说是童启云发自内心的愧疚,巫师说的没错,童启云确是感觉对不起苏农世,在他把苏农亚士迪体内的巫师唤醒后,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究竟对不对了。
或许,现在的道歉,还不算晚吧。
苏农世在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多到他看着童启云跪在对面,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农勃哥塔就站在童启云的正对面,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他之前恨透了童启云,恨童启云伤害了苏农世,刚才出拳的时候都想把童启云砸碎。但当童启云用身体承受了这一箭,跪下道歉的时候,苏农勃哥塔忽然心就软了,即便他现在拿着一把刀能够杀死童启云,他却再也下不了手。
时间在此时停滞下来,所有人都沉默着,松林间陷入一片静谧。
正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只见苏农殷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掐着脖子拎到半空,不断地蹬腿挣扎。这个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苏农殷山身旁,一手只把苏农殷山拎了起来,它的另一手拿着一只磨盘大小的巨锤,巨锤上布满锈蚀,被生锈的铁链连接在手臂上。
这个高大的身影正是刚才靠着古松的铜灵,它悄无声息地活了过来,此时此刻,已经抓住了苏农殷山!
此时的苏农世正在思考怎么跟童启云说话,一抬头,只觉得一个巨大的阴影冲着苏农勃哥塔飞去,这个阴影遮挡住了前方的视线,还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杀机!
苏农世骤然意识到大事不好,但苏农勃哥塔却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看阴影即将飞到,提醒已经来不及了。苏农世再也来不及多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向苏农勃哥塔扑去,他一把将苏农勃哥塔推走,下一刻就感觉自己的左肩以及整条手臂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甚至连喊叫都没有发出来,眼前一黑,当即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