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年】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真的很冷,是她记忆里最冷的一个冬天。她被母亲送到了这个大院,一个和她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地方。虽然房子宽敞漂亮,可却那么的陌生。她穿着新棉袄站在大厅里面,局促不安地看着四周的一切。这时候一个男孩儿出现在楼梯的最上方。他穿着校服,双手环胸,表情冷漠地盯着她。
“你是我爸的私生女?”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那年姜杨只有六岁,并不太懂“私生女”的意思,但是看到他的表情,隐约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词,就下意识地摇摇头,答非所问地说:“我爸爸在很远的地方。”仿佛“爸爸”这个词可以给予她无尽的温暖和勇气。
“很远的地方?什么地方?”男孩好像对她有了一丝兴趣,慢悠悠地走了下来。
“不知道。”
“呵呵,你妈骗你的吧?也许你爸死了!或者……你就是我爸的私生女!”
“我爸爸才没有死!”姜杨不明白这个初次见面的男孩儿为什么这么诅咒她的爸爸,对他所说的话也是一头雾水。他看起来也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却显得十分老成,说着她不懂的话,脸上也总是带着一种轻蔑的表情,好像全世界他都不放在眼里。
这时候姜杨看见妈妈和房子的主人走了出来。
男人看着她,眼神中有种她看不懂的东西。他不说话,她的妈妈也站在那里不说话。在她的记忆里,妈妈从没怎么笑过,至少没对她笑过。她从不亲近她,没对她说过一句亲密的话,没给她买过一件礼物。
许久之后,男人点点头。然后妈妈就笑了,笑得让她有些害怕。
男人走过来蹲下身,亲切地抱住她,说道:“姜杨,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此时】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顾星辰的那句话还回响在耳边。很多年前她对这句话明明没有什么印象,可是这几年来,记忆却越来越清晰。明明想要记住的,却总是忘记。现在想要忘记,却越加深刻,深刻到无时无刻不隐隐作痛。
她起床把衣橱翻了又翻,试了几件衣服,又脱了下来。总感觉这个不合适,那个也不合适,几次之后她终于挫败地将衣服扔在床上。
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那个男人已经不再是她的未婚夫,也不会在乎她是衣衫褴褛还是浓妆华服。他要的,不过是让她痛苦而已。
手上的那枚戒指因为太紧,早就已经摘不下来了,深深地勒进肉里。可越是这样,就越像是一个讽刺,天大的讽刺。
姜杨到达顾恣扬的公司时,秘书说他正在开会,把她请到一个会客室等候,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在那里坐了三个小时,一直到了午饭时间,员工都成群结队地往外走,而他还没有出现。她才拉住秘书问道:“请问顾总还在开会吗?”
秘书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真对不起,顾总刚才出门了。”
姜杨心里明白,他是故意让她在这里等,磨光她所有的傲气。只不过他不知道,她早就没有了傲气。事到如今,恐怕连仅有的那点自尊也会被他打散。
她神情平静地说:“没关系,他还回来吗?”
“说不好,也许会回来。”秘书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那好,我等他。”姜杨笑笑,从容地坐回沙发上。如果这样他觉得舒服一点,她也愿意陪着他。
其实她心里明白,这样的等待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还不如直接朝她身上戳几个窟窿来得痛快。姜杨前几年患上了严重的厌食症,治好之后血糖就变得特别低。她中午没吃饭,下午的时候头就有点儿昏昏沉沉。秘书因为过意不去而送过来的两杯咖啡,也没起到多大的作用,她还是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梦境中,她又看到了顾恣扬。在学校门口的大柳树下,他站在她的身后,抓着她的头发放在鼻尖轻嗅。他总喜欢这样,显得轻佻傲慢,却又有种说不出的亲昵。
“姜杨,你怎么总是这么倔强?”他轻声问,耳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