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杨被救出来之后,一路上昏昏沉沉,时睡时醒。她醒过来的时候想问问顾恣扬的情况,却总是被人推说不清楚。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出现的是周宁远那张好看的脸,他的面容冷峻,看不出表情。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袖,费力地吐出三个字:顾恣扬。然后就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就这样,等她再一次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市里,住进了医院。
周宁远坐在她病床对面的沙发上看报纸,见她醒过来,冷冷一笑道:“你们一家三口总算在医院团聚了。”
“……恣扬呢?”姜杨顾不得他的冷嘲热讽,焦急地问道。她的嗓子又干又痛,声音嘶哑得连她自己都听不出。
“死了。”周宁远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不可能!”姜杨想都没想,“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你是不想相信,还是不敢相信?”周宁远放下报纸,慢悠悠走了过来。
“……”姜杨不语,倔强地看着这个狐狸一样的男人。
周宁远接着说:“你说顾恣扬上辈子欠了你什么,怎么每次一接近你就倒霉?”
“他在哪儿?我要去看他。”她说着挣扎起身,可一起身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向地上栽去。
周宁远没有一点儿绅士风范,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丝毫没有要扶她的意思。
他看着她说:“你这几天昏昏沉沉,一直靠营养液维持生命,你觉得自己真的能走到他身边去?”
姜杨干脆不理他,话不投机半句多,挣扎着扶着墙壁自己站起来,一步步要往病房外面走。
这时候门被打开,姜杨以为是顾恣扬,惊喜地抬起头,却看见柳原走了进来,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失落。
柳原看见她独自扶着墙,赶紧将她扶住,有些不高兴地低声斥责道:“你刚醒过来吗?怎么这么着急下床?”
姜杨一心只想去查看顾恣扬的状况,于是敷衍地低低应了一声。
柳原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周宁远,勾起一抹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周少。怎么这么有兴致来看我家姜杨?”
他说得理所当然,那句“我家姜杨”倒是让姜杨有些窘迫。
周宁远笑得风轻云淡,“你家姜杨?姜小姐的未婚夫虽然只剩下半条命了,可还没死。你们也不必这么着急吧?”这男人说起自己表弟的病情都这么不留口德。
姜杨听后心里更加着急,“他到底怎么样了?”
柳原冷冷地对周宁远说道:“周先生,若是没事我就不留你了,贵人事忙。”
周宁远也不恼,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姜杨,懒洋洋转身离去。
“柳原,你别拦着我,我要去看看他!”姜杨几次想要起来,却被柳原强行按回床上。他面无表情,看起来似乎是生气了。
“别乱动,周宁远骗你呢,顾恣扬没事儿,只不过大腿骨折,手术后还没醒呢,你去了也是白去。”他本不想说,但是姜杨着急的模样还是让他心软了。
听他这样一说,姜杨这才平静下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去了恐怕也是添麻烦,只要他身体没事就好。
“你就那么担心他?”柳原在她身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她的嘴边。他哀怨地看了她一眼,那样子像极了受气的小媳妇。
姜杨捧着热水喝了一口,实在觉得这样的柳原太好笑,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样子的男人现在露出这副表情,让她想笑又不敢笑。她不说话,却眼含笑意地慢慢喝水,温水滑过嗓子,滋润了她干涩的喉咙,十分舒服。
柳原看她这个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别担心,如果你对我无意,我也不会让你为难。过几天我要动身去埃及出差一段时间,看你没事,我也就可以放心走了。”
姜杨听后一愣,虽然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到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张了张嘴,还是选择了沉默。
见她这样,柳原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人撞开,紧接着很久不曾露面的张墉冲了进来,倒把房间里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姜杨身边,关切道:“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
姜杨摇摇头,问道:“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
“是啊!这么长时间你藏哪儿去了,让我好找!”柳原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毛,附和道。
张墉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解释道:“我有急事,去了一趟意大利,没来得及跟你们打招呼。”
“意大利?你有什么急事?”姜杨好奇地问。
柳原笑道:“你还不了解他吗?去哪里、做什么,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跟谁一起去。”
张墉被人猜中心事,只好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儿,“服了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了,我看出来你们成心耍我呢。我身斜不怕影子正,爷失恋了找个妞儿出国散散心,不成吗?”
姜杨一听他提起失恋的事儿,头皮都发麻了,突然觉得这个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这房间冷气开得太足了,你们不冷吗?”
柳原好像根本没听见姜杨的话,微眯着双眸,看着张墉说:“你个小子,我出国前托你办的事儿,你就是这么给我办的?”
“其实吧,今天天气不错……”姜杨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左边的柳原。
“你托我办什么事了?我记性不好。”张墉也勾了勾唇角,依旧笑容满面,摆明了装糊涂。
“我觉得好饿啊,你们饿不饿?”姜杨努力展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扫了一眼右边的张墉。明明自己是病人好不好,病人不是最大吗?为什么还要照顾别人的感受呢?
“跟我装傻呢?帮我照顾姜杨,都快照顾进自己怀里了。我这段时间事多,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账,你倒是明智,先跑国外去了。”柳原冷哼一声。
“你要是个男人就不应该和陈瑶瑶订婚!”张墉看样子是真急了,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本来只是半开玩笑的柳原猛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发出咣当一声,房间里面立刻充满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姜杨忍无可忍,大声吼道:“都给我闭嘴!”
吼完之后,发现温水果然好用,声音竟然找回来了。
“你们两个当我是死人是不是?”姜杨瞪了两个男人一眼,瞪得两个人终于都默不作声了。
一时间房间里有一种诡异的安静,姜杨只好轻咳了两声,尽量平静地说道:“你们能不能别因为这样的事情伤和气?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姑奶奶我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现在连顿饭都没有吃上呢,我才不关心你们之间那点儿破事!”
不知道人饿着的时候火气都很大吗?
张墉看着对面的男人冷哼一声,低声说道:“你等着,我去楼下给你买点吃的。”他说着瞪了柳原一眼,转身离开了病房。
柳原脸色难看,轻轻将倒在地上的椅子扶了起来,又接过姜杨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薄唇紧抿着,始终一言不发。
姜杨见他心情不好,想要劝慰他,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多少有点尴尬。
“姜杨,我走了。”他站在她的床边想了想,最后说道。
“嗯,你有事就先去忙吧,不用担心我。”姜杨微微一笑,说道。
“嗯。”他点点头,身体却不动,似有些不舍。眼睛里有一种语言无法描述的情绪在流动,窗外的阳光映在他浅色的瞳孔里面,微微闪动,波光流转。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像是抚摸着自己最心爱又易碎的宝贝。
“姜杨……”他张口,欲言又止。
姜杨心脏莫名抽紧,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她却知道他不只是走出这个房间,同时,也要走出她的生命了。
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告别,他不想说,却又,不得不说。
而她,却什么都说不出……
“你们经历了太多,亲情、爱情、信任、背叛、伤害……现在,又经历了生死。”他低声说道,声音落寞得让人心疼,“我始终不如他……”
张墉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柳原,打量了下姜杨,大约也知道他们刚才谈了些什么。于是他也不过问,只是细心地将所有的吃食都打开放在她的面前,“吃吧。”
姜杨慢慢吃了几口,张墉就势坐在她的床边,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吃饭,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得有些怪异。
“你不问我柳原去哪儿了?”姜杨没有他的淡定,刚才对着柳原有些话无法开口,但她实在憋得难受,只得开口和张墉说道。
“不问也大概知道。”张墉笑了笑,一副了然的样子。
“我是不是很残忍?他那么优秀,却白等了我这么多年。”姜杨自嘲似的勾了下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如果说你对他残忍,我举双手支持。”张墉笑笑,打趣道。他说完之后又想了想,将嘴角的笑容慢慢隐去,有些心疼地看着病床上的女人,“不过,这五年来,我只看见了你对自己的残忍。”
“此时的气氛应该比较适合我煽情才对吧?”姜杨无奈,苦笑着说道。
“其实这样对你和柳原都好,既然不能在一起,还不如干脆分开。”张墉摊摊手,诚实地说。
吃完饭之后,姜杨送走了张墉,然后来到了隔壁顾恣扬的病房。他还没有醒,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口鼻上盖着氧气罩。伴随着他平稳的呼吸,机器发出有规律的嘀嗒声音。姜杨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一点儿血色,那么虚弱,心疼地握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