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恣扬却不再说话了,将脸轻轻埋在她的锁骨之间蹭了蹭,抱怨道:“姜杨,你怎么瘦成这样子,一把骨头,都没有原来好摸了。”
姜杨被他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楂蹭得痒痒的,还要听他的抱怨,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她踢了一下男人的小腿,撇撇嘴道:“挑三拣四!”
顾恣扬轻笑道:“回去记得把肉补回来。”
姜杨不语,轻轻抓住他的手臂,心里隐隐地期望这一刻能够停留得长一些,再长一些。让他这样安静地抱着自己,这样微笑着说话,不去想周围所有的事、所有的人。让时间静止在这一秒钟,整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
“快睡吧……”顾恣扬此时已经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低声嘟囔了一句。睡梦中,他搂着她腰的手臂又紧了紧,像是孩子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生怕被人抢走。
黑暗中,姜杨轻轻把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感受着这种熟悉的热度。两个人靠得这样近,男人温热的呼吸有规律地扑向她的脖颈,就像是世界上最普通的一对夫妻。
姜杨自嘲地笑笑,或许,他们是这个世界上距离最近的仇人吧……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顾恣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的声音很低,更像是呓语,“姜杨,再忍忍,回去后我就放了你。”
姜杨身体一僵,分不清他究竟是醒着还是睡着。她心情更加复杂。曾经,她只想着怎样逃离他的世界,越远越好。可是这一段时间下来,让她萌生了一些连自己都觉得可怕的想法。
她想要他!
内心深处,强烈地想要他的气息围绕着自己,那种熟悉的味道。那个会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紧紧搂着她,在她的耳边安抚她“姜杨,我回来了”的男人,现在就在她的身边。虽然是用一种很病态的方式纠缠在一起,可是她却开始放不开,放不开他的手。
然而,她转念一想,爱恨总是要看开的,以前的事情都已注定,不能改变,若是他能看开这一切其实对大家都好,还有下半生可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这样想了之后,她的心情开朗了许多,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也跟着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到了几点钟,只感觉外面天已经蒙蒙亮。姜杨突然被人使劲晃醒,紧接着硬物落在地上,发出闷重的响声。姜杨半梦半醒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顾恣扬猛地跳了起来,拉起她,“快起来,好像地震了!”
姜杨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此时已经一片平静,没有丝毫动静,好像刚才的晃动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从桌上落在地上的黄页电话本孤零零躺在地上,证实了刚才的晃动。
顾恣扬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有了动静,但还是有些担心地把外套递给姜杨,说:“先穿上吧,以防万一。”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猛烈晃动,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在摇晃。姜杨没经历过地震,一时之间竟然傻愣愣地僵在原地,惊恐地看向顾恣扬。顾恣扬赶紧几步走过去,可是整个大地都在剧烈晃动,他根本站不住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姜杨身边。他刚拉起姜杨,一旁老式厚重的木头衣柜就猛地倒了下来,正砸在刚才姜杨呆立的地方。
外面响起了一片慌乱的叫声,人们都纷纷向外逃。姜杨终于清醒了几分,抓紧了顾恣扬的手向门口跑去。顾恣扬刚走到房间门口想要踹门,一旁挂衣服的架子就斜倒过来,正好卡住了门的把手。顾恣扬被衣架砸伤了手,痛得厉害,可是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这样的小伤了。他放开姜杨,用尽全力想要将衣架拉开。大地不断地摇晃,房间的墙壁裂开无数条缝隙,两个人想站稳都万分困难,更何况要推开卡住的衣架。
顾恣扬用尽全力拽了拽那个沉重的老式衣架,可它还是纹丝不动,而且随着越来越剧烈的晃动,将门彻底卡死变形。与此同时头顶上的吊灯也突然摔落在地,粉身碎骨。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纷纷碎裂,整个世界都在分崩离析。
姜杨和顾恣扬同时奋力拉门,无奈门已经被卡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打开。
“门变形了,出不去了!”姜杨焦急地说道。
“从窗户跳出去!我们在二楼,应该没事。”顾恣扬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
他也来不及多想,此时每耽搁一秒都有生命危险。他抓紧姜杨的手想往回走,突然房间里面老旧的木质地板发出一声巨响,霎时间裂开一条胳膊粗的裂缝。大地猛烈震动,生生把房间的水泥地撕成两半。姜杨这一下真的被吓坏了,她猛地抓紧顾恣扬的胳膊,惊恐地看着他。顾恣扬也看她一眼,此时已再无去路,两个人只好退进狭小的卫生间里面。
耳边都是镜子玻璃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顾恣扬紧紧抱住姜杨靠在墙的一角,祈祷这场剧烈的地震尽快过去。姜杨看着他,只觉得已是凶多吉少,这一瞬间反而出奇地冷静,她盯着他道:“恣扬,如果我们死在这里……”
顾恣扬打断她的话,搂着她的手更加紧了紧,似乎想要把她往自己的怀里藏,沉声道:“别乱想。”
“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她换了一个方式,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脚下一陷,整个人都跟着掉落下去,仿佛坠入地狱,紧跟着眼前一片漆黑,昏死过去……
姜杨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她慢慢转醒,感觉到自己的后脑闷闷地痛,应该是受了伤。她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身下是坚硬的沙砾碎石,她惊恐地摸了摸手能够触及的地方,半晌之后,终于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埋在废墟下面。所幸的是,头上一块巨大的像是水泥板一样的东西斜支起一个狭小的空间,不然她和顾恣扬肯定必死无疑。
惊恐之后,她想到身边还有个顾恣扬,可是黑暗中却出奇地安静。刚刚镇定下来的她再次被惊恐笼罩,她摸索着,颤抖着声音叫道:“恣扬?”
没有回音。
这个黑暗狭窄的废墟空隙下面,只有水流滴滴答答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时钟的钟摆,时间时停时走,让她的恐慌更加厉害。无边的恐惧突然笼罩住姜杨,她惊慌失措地挪动自己的身体,四处摸索,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摸到一个冰冷的身体。
“恣扬……”黑暗中她只能如盲人一般,顺着他的手臂向上,颤抖着手去感受他的鼻息。
那一瞬间仿佛被她的意识无限拉长,她害怕,害怕这个曾经和她纠缠不休的人就这样沉睡下去,只留下她一个人。
还好,有微弱的气息扑到她的手指上,她终于吐出了一口气。
“恣扬,醒醒,你可千万不能死。”她捧着他的脸低声说道。
姜杨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紧紧靠着顾恣扬的身体,尽力将自己仅有的那一点儿热量传递给他。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又阴又冷,加上对未知的恐惧,让姜杨的牙齿不住地打颤。她紧紧抓着顾恣扬的手,感觉他的手异常冷冰。她更加用力地贴近他,用尽全力蹭到他身边,紧紧搂着他,想要保持他的体温,也给自己一点温暖。
身体各个关节都好像被拆开了一样,带着闷闷的痛,她就这样抱着他昏睡过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恣扬突然轻轻呻吟了一声,将昏睡中的姜杨惊醒。
姜杨大喜,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恣扬,你醒了吗?”
“姜杨……”顾恣扬艰难地开口,虚弱地喊了一声。
“我在呢。”
“你没事儿吧?”顾恣扬紧张地问道,他缓缓地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直到摸到她的脸。
“没事儿,就是头被砸了一下,有点痛。”姜杨想笑,可是嘴角已经被冻得僵硬。
“没大碍就好。”顾恣扬听她说没事,略微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样?哪里痛?”姜杨紧紧握住他覆在自己脸上的手。
顾恣扬动了一下,吃痛地说:“我的腿卡住了,左腿还好,右腿可能骨折了。”
姜杨在黑暗中摸了摸,发现他的下半身确实卡在缝隙里面动弹不得。不过听他的语气,应该伤得不是特别严重,只期望他的骨折不会刺破动脉造成大出血,这样也许他们还能多坚持一些时间。
“是不是很痛?你忍着点……”姜杨心里很急,很担心他的状况。
感受到她的紧张,顾恣扬伸出手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还好,别担心,总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如果没有呢?如果再有一次余震呢?这些石板如果落下来,这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处了。”姜杨有些茫然地说道。
“嘘!”顾恣扬轻抚她的后背,“不会的。”
“如果我们死在这里,你说是不是最大的讽刺?”姜杨自嘲道。
“为什么这么说?”
“在一起纠缠了一辈子,斗来斗去,最后还要和你最恨的人埋在一起。你这辈子遇上我真是倒霉到家了。”
“呵……”黑暗中男人轻笑了一声,倒是十分轻松,“是啊,是挺讽刺的。不过也是最爱的人,所以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何况死都死了,所有的恩恩怨怨结束在这一场废墟里面……也算是一个了结。不是挺好?”
听着顾恣扬如此的诠释,姜杨的喉咙里面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心跳似乎偷偷停了好几下。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她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从未这样清楚明白过!
不过也是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