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府北边毗邻离京城,东边与黄海交会,南边承接津州府,西边则有五百里太清山作为天然屏障。此地享尽天下福伦,居民安居乐业,无苛政徭役,往往有豪阀士族安居于此。
当年一世枭雄赵易生盘踞中原时,中土之内豪阀望族们除了当时最为出彩的琅玡王氏曾受到其迫害之外,包括陇西李氏、河北田氏等千年望族都曾受到赵易生的压榨。为摆脱赵某永无止境的贪欲,当时便有不少陇西李氏之族人携家带口来到这远离咸阳的云津之地,而恰恰就是这群背井离乡的李氏族人,在隐忍了一整个新朝之后积蓄了如山岳般丰厚的财富与声望,最终自前朝手中夺下这片天地,进而成为中原共主。
平津王李轩能被封在当朝皇室发家之处,可见是深得老皇帝喜爱的,传闻当年老皇帝驾崩前数日,还曾念叨着要废除李庭太子之位,转而立当时还是郡王的李轩为太子。但当此消息在朝中蔓延开来之时,老皇帝原本可日啖整牛的身子,却说倒就倒了。自此诏书仍以太子为帝,李轩则加封亲王,在这一期间没有任何人敢提出质疑,因为当众表露过对太子不喜的朝臣,皆已化身白骨。当今朝中文官极致当属特进光禄大夫谭旭,他便属于当年力挺皇帝登基之人,当年他为皇帝排除万难,靠着两朝累计的人情改变了不少望族对李庭的看法,且从未表露过任何违背皇帝的观点,以至于如今那金銮殿中总为他放着一把太师椅,若早朝站立太累,谭旭可坐而论天下,这是与他一般权重的保和殿大学士黄岩所没有的殊荣。
云州府与离京交壤之处,有座不高不矮的青山,名为翠福山。
在翠福山周围更环绕着好几座小山坡,这一段路蜿蜒曲折,又无碎石矿渣,每当天上落雨之后,这山路就会变得泥泞不堪,微一涉足便会深陷其中。在这等山路上行走,若非千里宝马行不过十数里便要驻步暂歇,否则那马儿便会累的口吐白沫,甚至瘫倒在地。
翠福山脚下却有一处低原,每逢下雨此处最是容易积水,若夏日雨多时,此处甚至有鱼儿游荡其中。今天下雨,雨下了一昼夜了,方才明明停了片刻,如今却又下了起来。
淅沥淅沥。
小山坡背面向阳,这里开垦了不少荒野用作耕种。要说最不喜欢这阴雨天的人,当属田地里的老农。今日晨时雨停罢后,老农便火急火燎的赶来田里,盼望着苗儿不要被这阴沉的天气所腐烂,也盼着老天快快拨开凝实的云雾,最好洒落那如锦似金般的阳光,带走所有的湿气,也好让苗儿快些长大。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任凭老农如何心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又能做什么呢?
好在未及晌午,天边的乌云已是有些淡薄,想来再过不久便可复晴了。
想到这里老农这才回想起来自己未曾进食,长途跋涉又担惊受怕已耗尽了他的体力,现在他只想要翻过这座小山,回到自己那破旧茅草屋子之内,美美的煮上一锅稀饭,再配上昨夜采的几颗野菜,又是滋润的一日。
然而当他爬至坡顶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两伙气势汹汹的陌生人在山脚之下对峙着,左边一行人皆穿着黑衣,唯独为首骑马之人像老农年轻时去离京城里见过的公子哥,一袭紫衣十分潇洒。而右边一行人衣裳不似左边那般纯黑,倒带有几许灰色,更有龙纹刺于其上,为首之人看上去十分年轻,那一袭黄衣便可彰显他天下独有的尊贵。唯有皇室可着黄啊!
这紫衣人竟敢与皇室之人对峙,那他又该是何等豪杰?老农再无法想象,毕竟他此生也只去过一次离京城,慌乱里卖了些野味便出城回来了,要说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当年远远望了一眼知府大人。
“孔见!见到本皇子不行礼也就罢了,这邀月坊坊主好歹也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说杀就杀了?你孔府可曾将我朝大理寺放在眼里,莫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一袭黄衣的三皇子早已是气急败坏,他便是控丰钱庄背后的靠山,先前钱庄来人告诉他孔见要至猴儿人于死地,他李治岂会在意究竟是何原因,他只知道他的人杀了就是与他为敌,此番他快马加鞭赶来此地,便是为了救下那猴儿人。毕竟猴儿人在钱庄里口碑可是极佳,这两年不知为钱庄敛了多少银两,也就是变相的为他李治敛了不少银两。
可惜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猴儿人趴在地上,后背处开了一个早已被鲜血浸湿的洞,洞里仍在不断朝着外面淌血,血液与泥泞浑浊在一起,渗透了这一整片草地。
“探海剑庐可是我东离最为信任的盟友,你指使手下迫害同盟,难道就不怕我父王怪罪?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李治显然想要立于道德之巅,好以高高在上的态度来压制孔见。他并不是傻子,孔见能带领如此众多的王府刺客来此取走猴儿人的性命,背后必定少不了孔宣的支持。对于那位不可一世的王叔,李治内心还是十分敬佩的,只是这份敬佩并没有延续到孔见身上,就如朝堂里传言的,他李治生来便是要与孔见作对的。既然孔宣知晓此事,那么皇帝李庭也必然知晓此事,李治所说的将孔见抓去大理寺,当然也属无稽之谈,他不过是要借此机会惩治一番孔见,就像一往一样,最好将他打得鼻青脸肿,否则难消他心头之恨。
“李治,人我已经杀了,就你今天带的这几个臭鱼烂虾,留得下我吗?退一万步说,今日此时,你可敢与我单挑?”
“有何不敢?我李治岂会怕一个手下败将?”
说来好笑,一位是堂堂韭菜王世子,另一位是当今三皇子,二人竟然提出如此江湖气重、匪夷所思的解决方式,单挑。
唯有市井莽夫,或是江湖壮汉,每当看对方不顺眼时,便会割下自己的衣袖,以示意对对方发起生死不论的挑战,若是被挑战者拒绝,那便会被江湖中其他人耻笑。而在极为看重名气的江湖里,几乎没有人轻视如此决斗。
可惜,这规则对孔见二人来说,形同虚设。毕竟两人脸皮都是当世一等厚实,便是神兵坊的火铳也打不穿如此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