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仁二十一年初夏,正四品左佥都御史刘正,惨遭恶贼灭门。
离京城暗流涌动,波诡云谲。
暗中有人推动舆论,指责韭菜王孔宣欺压百姓,为害死御史刘正的幕后黑手。
而对此事圣上始终保持缄默,这让某些声音愈发强烈。
三日后早朝,都察院御史白飞当庭指责韭菜王,道出其只手遮天,垄断盐铁,并坐地起价,致使地方盐商抬高价格,贫苦百姓已是民不聊生。
更有御史魏超,于圣上面前大骂孔宣,称其为杀人凶手,指责其需为刘正之死承担责任。
面对一众指责韭菜王坦而受之,倒是特进光禄大夫谭旭则站出来驳斥白飞几人。
谭旭明言韭菜王之盐引已压价至极低,且孔府特派管事稽查地方盐商,逢坐地起价者一律剔除盐商资格。
至于杀人一事更是无稽之谈,对无端指责当朝一等王爵者,视同欺君,当斩。
作为辅佐两朝皇帝的肱骨老臣,同时是当今圣上最为信赖的人,谭旭一开口后,除却同为肱骨老臣的保和殿大学士黄岩,当今朝堂之上再无人有资格驳斥。
后来圣上开口表明,刘正一事与韭菜王并无关系,无端指责韭菜王之御史魏超,贬为沧州隆回县典史,即日遣送。
这魏超本想火中取栗,做第一只出头鸟,掀起整个朝廷弹劾孔宣之大势,若此事当真成了那作为第一人,他往后于朝堂之上的境遇是可想而知的。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李孔二家的情谊,更低估了孔宣于当朝一众老臣心中的地位,竟无一人站出来为他求情,就连平日里与谭旭针锋相对的大学士黄岩,也对其视若无睹。由此一来他从正六品御史贬为不入流之典史也算是活该。
……
……
每年五月是离京国子监开启夏学的时候,往往由司天监推演出本月里最为吉利之日,在当朝皇帝的亲自主持下,开启一年一度的监生选拔。
说是夏学,其实一年当中就只有这一次会招录新的学员进来,往后十月再开的冬学,是不招录新学员的。
若是错过了这一次,那便要再等上一年。
本朝国子监不比以往朝代,无论出身如何,为朝廷捐了多少银两,获得的不过是一张有资格入学的门票。若想要真正成为国子监监生,须得依靠自身的本事度过这广为人诟病的入学测验。
因为东离王朝号称中原正统,为巩固自身正统地位,朝廷在国子监设立了一系列优待政策,比如此地俸禄均比别处同品级之人高上一等,又比如在国子监中表现出色的博士们,有机会被陛下点入翰林,成为国之根基。
因此国子监的确有大量优秀的名家学士,也教导过一大批出色的学生。
听闻现今唯一一名大学士黄岩,便曾在国子监里担当过博士,后来一入翰林便如鱼跃龙门,一朝成为可左右朝堂局势的大学士,深得两代皇帝恩宠。
而且若论出身,就连当朝皇帝也曾在国子监就读过,当然那时他还是太子。
……
……
再过三日便是司天监指定的黄道吉日,国子监本年的招生考核便定于那日进行。
国子监有教无类,招生不论国籍。
因何如此?东离王朝自诩正统,号万国之首,其他藩属国前来进修乃是奉天承运。
这几天离京城涌入了大量陌生面孔,连带着冲突摩擦也增加了许多。
好在城内驻军众多,在城南飞羽军镇压了一对来自西域的莽夫之后,再没听说何处有人胆敢以武犯禁。
而此时世子殿下,则愁眉苦脸的蹲在一尊石狮子旁边。
这石狮子口衔宝珠,蹲伏于地,其利爪獠牙尤为神韵,若与其对视还能感受到其肃穆的威压,恍若一尊活物。
此乃是皇帝陛下钦赐之物,为江南刀家所雕,价值愈万金。
“宋老先生!”
世子大人不顾地上脏乱,任凭取材名贵的长衫拖在地面之上,一边有气无力的喊着。
“宋大人!”
然而这扇正红漆大门紧紧闭着,任凭世子如何哀嚎,不见一丝动静传出。
“大人!您就见见我嘛,我别无它意呀,只是想与你把酒言欢。”
孔见手里提着一摊桃花酿,另还有一份御前龙井。
这可是宋祭酒最喜的茶,每次进宫面圣都要腆着老脸向陛下索要一番。
“宋伯伯!那这样,我把这龙井放在门口,先回去了啊,记得出来拿,不然被人拿走就不妙了。”
孔见心生诡计,嘿嘿一笑,便故意踏着步子朝远方走去。
不多时,大门果然吱呀一声,悄悄开了一条缝隙。
里面一位小厮如做贼一般伸出头颅左右观望,见那赖皮世子果真走了,这才猫着腰走出来,想要提那门外一丈左右放着的酒与茶。
“哈哈!”
小厮头顶处骤然传来一道笑声,把他吓得差点滚落在地。
只见世子殿下从上方跳了下来,一把便推开大门,直奔宋祭酒家的中堂。
“殿下!”
“殿下!您当有世子之气度啊!”
“殿下!不可!祭酒大人会打死我们的!此物摔不得!”
中堂之内,世子手里拿着一枚黑釉茶具,不住的把玩。
自然不是因为此物有多妙,只是因为此物乃是祭酒大人心爱之物,若不小心掉落于地,大人是会心疼死的。
“殿下,您先别摔,祭酒大人这就来了。”
一群仆人小心的跟在世子身后,生怕他一不乐意便将那茶具扔在地上。
“咳咳!”
不多时,便自屏风后方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
这老者身着寻常灰棉衣,双手负于身后,满脸严肃。
“世子殿下!这题是断不可能透露给你的,今日便是把我家全砸了,也万万不可能。”
孔见见宋祭酒出来,早已是嬉皮笑脸,轻轻把那茶杯放回原地,便自身后摸出一方茶叶。
“祭酒大人,听闻大人最喜那西湖龙井,为此我特意差人从那西湖一路快马加鞭运过来,昨日晚间才堪堪送达,这比那宫里的可还要妙上不少呀!”
宋祭酒听罢仍是满脸严肃,只是不时撇向茶叶的眼睛,倒是暴露了他的渴望。
“我辈文士岂会为五斗米折腰?”
“大人不妨屋内一叙。”
二人又是一番纠缠,没过多久,世子殿下便从祭酒府中出来,满面春风。
手中俨然是空空如也。
门内宋祭酒探出一个头颅道:“殿下,切记,老夫可从来未曾谈及考题啊!”
“明白明白,宋大人自是铁面无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