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如甘露般滋润着干裂的大地,除了带来喜悦之外并没有影响到当街的热闹。
城南最为繁华的街道,名为花街。
传闻为前代皇后游历此地之时,见街旁种有两排桃树。
彼时恰值桃花盛开时,满街嫣红,满巷芳香。
皇后大喜,当即命名为花街,赐牌匾。
自此以后闻名而来者愈多,做买卖者也愈多,渐渐变成了当下之景。
秋谷子之居所离此地还要往南,然孔见宁愿绕道也要经过此处。
因为此地有一座楼,名为桃花苑。
为当朝第一风月地。
孔见于此早已是轻车熟路,悄然自巷子后方潜入,避开了满街人群。
看着后门外的两名魁梧男子,孔见倍感亲切。
“暗号。”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大人请进。”
要说这桃花苑,最为出色的有两绝。
一为花子绝,一为花酿绝。
所谓花子即为此地花魁,三年一换,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姿色。
当代花魁名为桃芹儿,年仅十六,号卖艺不卖身。
花酿则为苑里招牌桃花酿,取辽北名泉桃花涧之水,一路快马加鞭,运送至京城备用。
摘苑内百年老桃树所开新花,酿成后需埋于树下十年,方可得一坛桃花酿。
因为太过难得,如此一壶酒,需十两黄金,这对寻常百姓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孔见自后门进来,便直接到达后堂,不需经过人多眼杂的前堂。
“陶姨,本殿又来啦!”
堂中正招呼客人的一位粉衣女子骤然回过头来,“哟!”
“殿下好久不见!莫非是忘了咱们桃花苑了?”
孔见手中拿着一把金丝镶边折扇,摇晃间倒有几分风流才子的味道。
“先上十坛桃花酿!”
孔见在此有专属的房间,取名为见花,屋内装饰多是那位名为芹儿的姑娘为他布置的,深得他意。
临窗边放有一张降香黄檀桌子,和两张太师椅。
坐在桌边可眺望不远处街边的风景,两排盛开如胭脂般的桃花下尽是接踵人群,倒不失为不错的人文风景。
不多时那位粉衣女子便进得屋来,身后还有一名愁眉苦脸的中年男子。
“殿下,这是您的酒!”
二人放下四坛红泥封就的桃花酿,便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叫芹儿过来!管她什么卖艺不卖身,今天本殿说什么也要拿下她!”
“……”
二人支支吾吾,不敢吭声。
“快啊!难道还怕我付不起责不成?”
被称为陶姨的女子竟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颤声开口:“殿下!”
“说!”
孔见知道事情变得复杂了。
“芹儿死了。”
砰!
孔见一下拍在桌子上,差点把桌子拍散。
“什么?”
扑通一下,身后那名男子也跪倒在地。
“殿下,是三皇子殿下。他知晓您和芹儿的关系,不久前来此强行临幸了她。”
陶姨已是匍匐在地上,言语间带着哽咽。
“芹儿从来都是仰慕殿下的!每次与姐妹们聊天,一说到殿下她便笑得极开心。”
“她一直没同意殿下是因为她怕答应了您,以后您就不来了,毕竟她只是风月女子。”
“三皇子殿下走后,夜里芹儿便上吊了……”
“好你个李治!”
孔见已是怒不可遏,这李治与自己隔阂已久,前不久还刚打了一架。
那时候孔见尚未感灵,哪里是李治的对手,硬是被打得鼻青脸肿。
不过如现在再遇到,孔见有信心将那小子塞进马桶里揍。
原本读书宴时皇帝想要为二人讲和,谁知李治并没有来。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孔见生性风流,对芹儿的感情并非不可割舍的地步。
只是如此一个美丽女子,只因为他的喜欢,便年华早逝,很不公啊。
说到底取走她性命的人是他孔见,并非李治。
如此一来,你我就再无可能处于同一立场!李治。
……
出得楼来,孔见的心情极为糟糕。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至少目前来说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能为了一个艺妓而与三皇子撕破脸,而且就算撕破脸吃亏的也是他自己,这天下毕竟姓李,而非姓孔。
手里提着两坛桃花酿,孔见直往城南更南处而去。
秋谷子住在一条安静的小巷之中,开有一间药铺,名字很简单,就叫草药铺。
巷子里的人大多以为他只是卖药,并不知道他医术的高明。
再加上他为人邋遢,不修边幅,店里门可罗雀,往往是一天来不了一个客人。
不过倒也无所谓,求他医治者大多身份不凡,每次出手都是大把的银两,药铺不过是他的喜好罢了。
这四月天气总是反复无常,早上还是晴天,刚到午时却下起了大雨。
秋谷子放在院里晾晒的药材因此全部被淋湿了。
此时他一边整理着药材,一边骂老天爷,言语之污秽使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位旷世神医,搭配上蓬松油腻的头发,倒像个十足的地痞无赖。
“神医!神医在吗?”
孔见已经来到了草药铺的门前,这家铺子极小,装饰也极为简陋。
屋内桌椅因为时间久远,早已泛发黄芒,那只乌木打造的方椅表面竟已抛光,看得出来它的主人曾与它度过多少个日夜。
一进门便是一面药柜,虽有些老旧,规格倒是不小,整整两面墙写满了药名。
桌上摆放着一本厚重而杂乱的笔记,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手写字迹。
“不在!什么神医?这里没有。”
屋内有后门,穿过后门便是一处庭院,那里传来一道急躁而苍老的声音。
“咳咳!”
“咳什么咳!我这里可不治肺痨,快走快走!”
说话间孔见已经穿过了房间,来到庭院门口了。
但见一位白发老者佝偻着背,手里拿着一筐形状各异的草药,均是湿漉漉的,看来是遭了午时那场雨的灾。
“秋神医,是我,上次感谢神医救命之恩!”
听到这声音老者侧过身子来,“哦,原来是你小子,气色倒是好了不少啊,老夫的九转还魂丹可没这效果。”
孔见弯腰做了个揖道:“不瞒神医,小子因祸得福,侥幸感灵成功了。”
“嗯,不错不错,看来老夫的眼光这么多年还是这般出色。”
秋谷子已将院里所有草药都收起,自顾自的往另一间屋子走去。
“一同进来吧。”
孔见听罢倒也不含糊,提着那两坛桃花酿转身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