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算赶巧,车马行里还剩下一辆没被租出去的马车,桑咏愉快地付了钱,便要提马车走人,车马行的老板瞧出来他是个有钱的主儿,便神秘兮兮地过来对他说:“你瞧你们这四个人坐辆马车也还是太挤了,你再加我五十金,我再送辆我自己珍藏,从不外租的马车给你们咋样?”
桑咏一听有便宜占,这不占不是白不占么,便爽快地签了字交了钱。等老板把马车喊出来的时候,桑咏在心里把他的祖宗问候了七八百遍,这哪是从不外租,这跟本就是没人租,四匹瘦马,颜色不一,赶马的马夫是个又瘦又跛的小老头儿,无奈钱都给了,也只能认命了。
三辆马车又重新上路了,半月跟逸楠二人依旧坐的是黑汉子十八赶的那辆马车,桑咏、陶渭、流沙三人则坐在了新租的马车上,车夫是一个白净的青年,唤作二十三,白瑶一个人则坐在那个跛脚老头儿赶的马车上,其实桑咏真想跟跛脚小老头说,不用他赶马车了,让他自己随便找个地方溜达一下,直接回车马行吧,这万一要死在半路上了多不吉利啊,这个老头儿死活不同意,一定要送他们去湘国,没有办法,只能他跟着了。
白瑶好奇地问道:“你跟他们一样,都有自己的编号么?”老头儿答道:“编号那是现在才开始的,以前的车马行老板可没这么没有人情味儿,那会儿大家都叫我跛叔,跟我同一拨进车马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不是在半路死了,就是残了,只剩我这一个老骨头喽。”
从闪星镇出发一直到黑森林,都相安无事,这一日,即将进入黑森林了,领头的十八高声喊道:“原地休息,等明天天亮再出发。”
半月跟逸楠过来提醒道,可以把那显形眼罩带起来了,黑森林里面不大安全,万事要小心一点,十八赶的那四匹黑马以及二十三赶的那四匹白马都开始不安地用蹄子刨着地,倒是那四匹瘦马悠然自得地啃着草,跛叔也寻了地方呼呼大睡起来,桑咏看着心里对他更加怀疑了,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这不是找死么?
夜晚的黑森另分外地静谧,它就像一条沉睡了百年的蟒蛇一般,依旧在沉睡着,却时刻准备着醒来,奋起一击,将猎物吞噬干净。
离曳每隔一日便将一颗果子用相应颜色的叶子贴在肚皮之上,虽然痛苦,但是想到还陷在水深火热中的梨国,便忍不住这样做下去,或许离族的女人就是这样,生来就是要不停地牺牲,也许有一天她们的牺牲可以感动神明,也许不会,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牺牲”就是她们的宿命,她们的出生是,她们的死亡也依旧是。
幕夏开始医治自己的脸了,这让小夏兴奋不已,先生终于肯对自己好一点了,转眼之间又到了进宫的日子,幕夏难得地在走之前跟小夏打了一声招呼,嘱咐她照看好小药斋,先生跟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小夏心里砰砰直跳,脸红红着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说“嗯”,幕夏轻轻地敲了下她的小脑袋,说道:“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啊,嗯个不停,真是个傻丫头。”
离曳摸着自己肚子,仿佛已经能够感受到体内已经多出一个小生命来了,现在只等着幕夏进宫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
幕夏替离曳号完脉之后,向着离曳略微点了点头,离曳会过意来,想必这双生之法已经成了,现在只要再等上几个月,等到瓜熟蒂落之时,将其中一个小孩交予幕夏带走就行了,老天爷总算还是同情梨国的。
苏嬷嬷在一旁伺候着,站在幕夏的身后,所以并没有瞧见幕夏的神情,等到幕夏准备告辞之时,苏嬷嬷才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说道:“哎呦,你这个后生,脸都好得差不多啦!”幕夏尴尬地笑笑,并不答腔。离曳假装咳嗽一声,苏嬷嬷才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太过熟络了,要是被旁边的小丫头们传出去什么话来,可就不大好听了,便又沉下一张脸来,就当做什么话都没说过一样。
幕夏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失望的,自己从决定帮助离曳分子为二开始,就已经在治疗自己的脸了,可是小夏能够看到变化,苏嬷嬷能够看到变化,只有离曳,她什么都看不到,她终究还是不在乎我的啊,她在乎的只有自己腹中的孩儿,还有梨国是不是能够复国。
离曳看着幕夏的背影,心里生出一丝悲凉出来,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她怎么可以对凡人产生不舍之心呢?只要对这世间的任何东西生出留恋,生命精魄都会离自己而去,那么所有的这些付出都会白费掉,那个梦境又在她的脑海里若隐若现起来,那个最后她没能看见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她对那个人恋恋不忘,她真的好苦恼,只要再熬几个月,再熬几个月就好,等到腹中的孩儿出生,继承了她的生命精魄,那么她就解脱了,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爱,肆无忌惮地去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