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选自曹恪的日记。
公元34世纪46年7月3日【地球·酒泉】
今天一大早,我就被昨晚预定的出租车惊醒了。
但实际上,在昨晚我入睡前,赵沛打来那通可恶的电话,给我故弄玄虚地(实际上他干这些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讲述了那个烦人的计划的真正面貌后,我就从来没有睡安稳过。一整夜,我都处在似睡非睡的中间处境当中,被两个处境折磨着。倘若它们是两把刑具,我就是被慢慢折磨、慢慢揉拧的人。
当我伸手按开大门上的按钮,使房门缓缓打开的时候,原先走廊上的红色地毯与一尘不染的墙壁早已不见了,完全被乳白的金属门覆盖,那扇金属门遮住了我去路。在我打开房间的门后,那扇门倒下了,上面出现了褶皱,变成一道阶梯,使我可以通向被它挡住的房间里。
我抓起随手堆在沙发上蓬乱的衣服,草草地穿好,又抓起我的公文包,便快步走上阶梯,进入出租车。
我刚刚走进了这飞车的时候,就听见后面一个声音响起。往后扭头一看,我的房间已不见了,被那扇才关闭的白色的门覆盖。
我坐在了飞车宽大的座椅上。整个球状空间中,它是飞车中唯一的一个物体。在飞车其他部分,都是没有任何缝隙填充的纯白色的外表。除了正前方的模拟玻璃窗,所有的墙壁都给人一种奇怪的,使人感到不真实的纯白色,就好像是柏拉图理想国中的一种立体图形。只有平滑的地板与圆滑的墙壁相融处造成的略微复杂的弧线打消了我的这个念头。
这就是宇宙美学。无论是水滴、智子抑或是引力波天线,用五个字概括其外在与内在就是:简洁而复杂。
这句话看似矛盾,实则不然。
过了几秒钟,我感到了震动,接着我所在的地下城走廊的过道出现在玻璃窗上,它随着一尘不染的红色地毯笔直地延伸、延伸、延伸……仿佛沿着它前进,不论是咿呀学语的婴儿,还是步履蹒跚的老人,都可以漫步到地球的另一端。
霎时间窗外一片模糊,但是我却没有任何其他的感受,飞车好像根本也未有任何运动。我舒服地半躺在这宽大的座椅上,看着外面模糊不清的景色。
接着窗外突然变得透亮,强烈的太阳光照进飞车来——我来到了地面上。
在地面,全部都是一闪而过的白色飞影,好像在火炉上方四处飞溅的火花。仅凭我的肉眼看不到它们。
它们太快了,最快的甚至可以达到一马赫,突破壁垒。
但我可以通过一个微不足道的迹象证明我的猜测——我感觉到有水花溅在玻璃窗上,它们没有垂直下落的,而是斜着溅来。
同样的景象暂停10秒左右,我就刚怀疑今天是不是有特别多的人要外出,突然在这个模糊的世界中又增加了一个参数——白色线条开始扭曲,飞车在空中做着计算机早已预测好,但是对我来说根本无法预测的高速的运动。也许现在,它正爬上千米高空,也许正在俯冲之地下,当然这一切都是我无法预测的。
这一切都是球轴的杰作,它就像是一只巨手把这些影响牢牢扼住。
由于飞车速度极快,这种情况大约持续了几分钟,惯性就使我感到飞车开始慢慢地减速。
球轴没有发挥作用。
我感到了一点震动后,玻璃窗上赫然闪现出了一行靛青色的大字:
【您的旅行结束了,欢迎您再次乘坐。】
同时,我看见原先的那扇门又无声地打开了,一点强光透进来,我顺着阶梯走着下去,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出发大厅中。
我提起公文包,走往大厅中央。大厅中央只有一排桌子,上面放着很多复古式留声机似的东西。
我走在大厅中,躲过在大厅里穿梭着行色匆匆的们人。他们中不少正拿着箱子,有的人还不时地突然腾到空中,再慢慢降落至嘈杂的地板。
我径直走向长桌,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空着的“留声机”。我对着它的大喇叭说:“我的太空旅行订单号是:SE086-4-232907031025U。”
约一秒钟的沉默,接着“叮”地一声,留声机的巨大底座打开了。
我顺着里面望去,一个巨大的箱子缓缓地被传送带送出底座。留声机用丝毫不逊色于真人的音调说:“您将在八点零三分开始您的太空旅程,祝您一路顺风。”
我抓起那个箱子,提起它的把手,把茶褐色的公文包丢进打开的底座,快步走向大厅边缘的那几个巨大走廊中的一个。
巨大走廊壁最开始还是蓝色的,而后又渐变成了闪着金属光泽的铁壁,同时在它旁边,还有很多铁门,大概每走几十米就出现一扇。
它们整齐地排列着,上面还写着英文字母,从A,到B、C、D......渐渐地按次排列下去。
同时,在走廊旁边还出现了几条传送带,每个房间门前都配有一个,它们呼呼地高速运转着,就像是永不停歇的滚滚长江水。
当我按照腕上星网的指示走到标记有字母“U”的门前时,发现那里已经是万人空巷、张袂成阴了。那些人全都是即将进入太空的访客。我再次低头看星网,现在是八时整,应该马上就要进入过渡舱了。
突然,我猛然转过头去。
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大声叫喊着我的名字。我扭过头去寻找,但是好像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当我再一次转回头去的时候,突然发现与我同行的一个同事正在努力挤到我的眼前。
“曹,曹教授!又见面了!”
“哟,是你呀,严鲲鹏,你怎么在这儿啊?”我惊奇地盯着严鲲鹏。
“哎,你说———你说我在这儿,还能干什么?还不是上太空去吗。或者精确点来说,是去那个,什么......好像是......'伦......伦琴号'上面去。对,'伦琴号',在金星。好像28世纪以来,这艘恒星级飞船就存在了。”
“唉,那你说他叫我们去干吗?”我好容易见缝插针,立刻向他问道。
“他?赵沛?唉,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要我说,肯定是再让我们去研究太阳风,尤其可能是中微子。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断言道,摇了摇头,“哎,对了,曹恪,你去哪儿啊?”
“我?太......哦不,是,那……就那个太……太阳风。太阳风研究中心——'Γ?号'。”我刚说出“太”字,就一下惊出一身冷汗,我差点捅破了国家机密,这也是昨天赵沛给我说的事,“我就去上面。那个,好像是干嘛?不是最近在搞什么'孪生计划'吗?”
【注?:这里的“Γ”是希腊字母“γ”的大写形式,读“伽马”。希腊字母分别是(分别是字母大\小写,英语音标,英语和中文音译):
Αα/'?lf?/alpha阿尔法
Ββ/'be?t?/ beta贝塔
Γγ/'g?m?/gamma伽玛
Δδ/'delt?/delta徳尔塔
Εε,?/'eps?l?n/epsilon艾普西隆
Ζζ/'zi:t?/zeta泽塔
Ηη/'i:t?/eta伊塔
Θθ/'θi:t?/theta西塔
Ιι/a?'??t?/iota约(yāo)塔
Κκ/'k?p?/kappa卡帕
∧λ/'l?md?/lambda拉姆达
Μμ/mju:/mu谬
Νν/nju:/nu纽
Ξξ/ksi/ xi克西
Οο/?u?maikr?n/ omicron奥米克戎
∏π/pa?/pi派
Ρρ/r??/rho柔
∑σ,?/'s?ɡm?/sigma西格玛
Ττ/ta?/ tau陶
Υυ/??ps?l?n/ upsilon阿普西隆
Φφ,?/fa?/phi斐
Χχ/ka?/chi恺
Ψψ/psa?/ psi普西
Ωω/o?'meɡ?/ omega欧米伽】
“哦,好像是听说过它。”严鲲鹏听了,好像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微皱眉头,“那个计划的确是不好办,需要掌握及其微妙的平衡,不过,你应该是去参加关于重启铁镍流的那部分吧?”
“当然了呀,我就是去负责编写程序,剩下的就丢给'ξ'计算机计算,顺便再去看看那个α粒子对撞环形环形加速器怎么样了。”我答道,“我们这些研究粒子的,还不是干这些吗?”
“没错,但是那个,的确是有点不好办,绝对不是计算那么简单了,需要有非常微妙的平衡。如果动作控制得太大的话,那后果都是不可逆的,这就好像你剪纸一样,你只有一张纸,要想剪出一个特别的图案,是绝对不能犯错的,少剪也总比多剪点好,至少还可以慢慢地修补。对这些事呀,一定,一定要保守,再保守。”
“是啊,如果太多了的话,轻则没办法与金星基地正常联络,重则可能会炸掉整个金星。”我说,“就是在一个绣花针粗细的支点上平衡金星。”
说话间,我们看见铁门无声的打开了,于是我和严鲲鹏被人群裹挟着,或者说我们裹挟着其他人,走进了门后的大房间中。
“鲲鹏,你上去几次了?”我突然问道。
“几次?哦,你是说太空吗?”
“当然了。”
“我呀......我……”他把手举起来,挠了挠额头说,“嗯……少说也上了三位数了吧?基本上几个月就上去一次。现在上太空和火箭时代,要扔进去几亿美元的一个大火箭可不一样了,太空电梯早就成熟了。那火箭,简直就是把一把把钞票扔进去烧,才能让它升空——而且还只是几万轨道,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晚才搞空天飞机。唉,你又上去几次了?”
“我……大概就二、三十次吧,我基本上都是在水星和地球上做研究的。”
一个声音开始响彻这个狭小的房间中:“请您穿上防护服。”话音未落,我提着箱子突然发出“滴”的一声,发出了绿光。
我把箱子放在地面上,打开箱子盖,拿出了那个满满当当的银灰色背包。
我把它背在背上。同时,从背包的上缘,我用余光看见一层像软布似的,闪着银白色光泽的什么东西从背包爬出。它好像是流动的液体,呈银白色,使人不自觉地联想起水银。但它又不是水银,它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但是它的流动性非常强,张力很小,像一瓶被打翻的亮银色墨水,慢慢地在我的身上延伸,延伸,延伸……
直到它将我的身子完全覆盖。
于是,我的身上完全笼盖了这层发亮的宇航服,我眼前并没有被它盖住,一层完全透明的膜在我的面前。我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我凭我的积累知识所判断,我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我透过这层薄膜看见了远处发光的亮银色光晕,那是一张由天花板上的孤灯所反射而形成的大片光晕,鳞次栉比,就像夜空下无数闪动着的璀璨繁星。
我转过头去,发现严鲲鹏正在一边,透过自己的透明薄膜,低头看着星网。我也一低头,把右手手腕举起来,果然星网上出现了几个大字:“您在第17号。”
紧接着一阵呼呼声,房间的另一边——也就是我所在的这一边——突然透出了阳光,门开了。
我顺着人流走出了大门。门的后面就只有向外突出的凸坑。我知道,走廊墙壁是由高强度的纳米材料所构成的。巨大走廊是纯白的,给人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因为它的唯一的特点就是整齐的往外突出的出发室。
忽然,从我们这扇门正对过去的那个往外突出的槽中,闪现了一个大字:“1号。”
我听见身后的人群闪开了,我看见严鲲鹏走向了凸坑,他刚刚接触到地面,电光火石之间,他便消失在了我的视野。在他消失的同时,坑中的“1号”变成了“2号”。
接着,人们一个一个走进了槽中,我所在的号码,也就是17号马上就要到来了。我走上前去,右脚先踏进了那个乳白色的台子上,紧接着我的左脚也迈进了坑。我还没反应过来,我便感到我在一条乳白色的管道里缓缓的上升了(实际上,我还没反应过来我的脚已经落地的时候,我就开始已经上升)。
同时,我的眼前软性荧光屏出现了一行字:“现在您的速度是0.007千米一秒,大约5分钟后,将到达最高速度,并且与大约1时之后到达中继站。”随即它就消失不见了。
我抬起头,发现了一个银色的东西,那是前一个太空旅者,我往下看去,下面也有一个亮晃晃的影子。
我感到我正在被周围的乳白色管壁不断地加速,加速让我有点不适,毕竟超重的感觉不是特别好。
我静静地任凭它把我加速,开启又一次前往太空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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