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俗一路上几次想过不如就安静的躺在地上,等待死亡。
他逐渐把肉体的痛苦忘的一干二净。在他的心里,那无时无刻的挣扎已经让他觉得落入了十八层地狱。
最终他还是止住了“自杀”的念头,因为,他觉得活下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想要弥补,他想要负责,他想要……报仇。
而这些的前提,都必须是他得活着。
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撑不住的时候,他看到了家门。
他瘫倒在了门口,无力再走进去,但在他彻底闭眼之前,他仿佛看见了父亲。
…………
时间,很久,又仿佛很快。
陈不俗逐渐恢复了意识,他感觉自己似乎躺在床上,只觉浑身轻松,除了头部还有些疼痛,他几乎没有感觉到还有别的异样。
他眼睛动了动,接着用力的想去睁眼,却感觉一只手突然摁住了他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时,他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别动,你中的是熊家独门的‘刺魂香’,这种香闻一次就能让你在两个月内逐渐变得离不开水,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越来越渴,严重之后甚至需要一直把自己泡在水中。
“不过,中这种毒最终的结果虽然也是死亡,但却特别缓慢,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再活个十年八年。”
陈父顿了顿,他叹了口气:
“唉……但这种毒最可怕的却不是它本身的毒性,而是它和一些寻常药物结合起来的并发性。
“看你的样子,似乎是又被人下了催情粉,这种药本身并不能称为毒药,但是一旦加上刺魂香的增幅,足以让你丧失理智,并且在极其痛苦的邪欲中死去。”
说到这陈父却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好在你在最后一刻回到了家,而我又恰好回来了,并且从兴湖带来了刺魂香的解药,不然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陈不俗忽地颤了一下身子,他张了张嘴,有气无力的说道:
“桌上有一张……写着‘恭喜’的字条,大概是那上面有……那个毒香,我一直把它留在家里,几乎每天都有接触,很多次……没想到闻一次就会中毒……怪不得,那个熊家人说我严重到,他也没想过的地步。”
确实,一张几乎没有作用的小纸条,换谁都是很快扔掉。熊老二塞给他这张纸后,觉得陈不俗能闻到一两次就不错了。
但实际上,陈不俗却一直留着那张纸条。他为得就是要随时看看它,用来警醒自己,这样就能让自己想到熊家人,想到童宣雅,从而克制住去找女孩,不给她带来危险。
没想到,最后还反受其害,中毒中得更深了。
陈不俗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
陈介秋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心疼:
“难怪,那张纸条上的香估计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你一直不跟我提这个,大概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陈不俗闭着眼睛“嗯”了一声,首先是自己不觉得一张碎纸条能够掺上毒;其次也是提到这个,肯定就要解释“恭喜”的意思,那这样务必就会提到童宣雅,他一直不想和父亲提起她。
他觉得不好意思。
自己总得有些小秘密。
陈不俗略显颤抖的开口道:“我记得,那个熊家人说……他在熊家年轻一代排行第二,我想……”
陈父仿佛知道儿子的想法,他接着儿子的话道:
“你想报仇?嗯……虽然我不知道你中毒后到底做了什么,但是看你光着膀子回来,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陈不俗痛苦的闭上了嘴巴,他不想再往自己伤口上撒盐。他那时做的事情,不仅伤害了童宣雅,更是毁掉了他心中一直视如珍宝的一段关系。他不知道女孩会怎么想,甚至不敢去想象她当时的挣扎和无助。
如果不是在紧要关头女孩用石块砸了他的头,让他恢复了理智,那事情将会演变至无法收拾的地步。
陈父笑了笑,儿子能够及时赶回来,自己也刚好到家,他觉得已是足够幸运了,如此命大,他倒不是太担心儿子做了些什么。
他顿了顿,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
“之前我就说过,或许我们要回一趟兴湖,现在看来,真的是不得不去了。”
少年微微一愣,他就想睁开眼睛,但又被父亲摁住了。
“刺魂香的毒有一些一直残留在你的眼睛里,我已经往你的眼眶内上了药,暂时不要睁眼,得等解药彻底发挥作用。”
陈不俗又是一顿苦笑,真是“多亏”了自己每天盯着那张纸看。
少年顿了顿,接过之前的那个话题:“为什么一定要回兴湖?难道有别的原因吗?”
陈介秋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因为……你的母亲。”
“母亲?”
“对,当年给我们传来你母亲病逝消息的张家人,其实是骗我们的……你母亲其实没有死,熊家的老家主最终还是舍不得让你母亲病死,最后还是把你母亲治好了。”
陈父没等陈不俗接话,他接着说道:
“你这条命也多亏了你母亲,不然哪那么容易捡回来。早在你说有熊家人知道我们在兴湖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你母亲还活着,整个世上估计也就只有她知道我们父子俩会千里迢迢来宣溪定居。”
陈父颇有些感慨,陈不俗的母亲,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很多人问过他为什么“神仙茶铺”有一个幕后老板,那个“老板”到底是谁,明明这家茶铺是他一手在宣溪建起来的,无论是成立还是运营,都只是他一个人在干。
他一直没有去解释。
其实,他从始至终没对任何人说的是,之所以会开这家茶馆,完全是因为当初他和妻子游历于此,妻子的一句话。
她说:“既然你那么喜欢这座城里的茶,那我以后就在这里开一家茶馆,我做老板,你给我当掌柜!
“这样你想喝多少茶就有多少……我想我们可以一直到这里住下来,过神仙一样的日子。”
陈介秋一直把这些当做妻子的“遗愿”来完成。
他爱茶,更爱妻子。
除了陈母和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很早前就来过宣溪。
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开茶馆的真正目的。
就连儿子他也没告诉。
陈不俗虽仍旧疑惑,但也知晓的差不多了。
至少他理解了,父亲为什么去了兴湖就能从熊家人手中拿到解药。
原因和他们一定要回兴湖是一样的。
很简单,那就是母亲还活着,当然,还得加上那个很少人知道的秘密——
他的母亲就是熊家老家主的女儿。
这是当初熊家铁了心要灭掉陈家的直接原因。
陈不俗想了想,对父亲说道:
“今年的比武大会,让我去吧。”
…………
“新年快乐!”
“千禧年快乐!”
空中,烟火绚烂,广场上、街上,成双结对的人们嘻嘻闹闹,到处充斥着欢快的气息。
千年一遇的千禧年到来,宣溪的人们满城市的庆祝,上至大爷大妈,下至几岁的孩童,都能感受到新年的喜悦。
“哥哥,我们去那玩吧?”
“好,我陪你去!”
窗外,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指了指前方,旁边的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笑着拉着她向前走去。
多么熟悉的场景……可画面再熟悉,也不再是熟悉的那两个人。
童宣雅将目光从房间的窗户转回到自己的书桌。
她轻轻地拿起了桌上的一张照片。
照片中,一个高高的少年一脸冷酷,一个笑得开心的少女紧紧的依偎着少年。
无声中,女孩笑了笑,她把照片放在桌上,拿起一支笔在照片的角落写了起来,笔画不多,很快就写完了。
一时间,她却有些呆滞,脸上渐渐滑下了两串泪珠。
她看着照片上的字,那是两个很普通的字——
“雅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