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滚,夕阳残挂当楼。
江定波登楼望向前方。
近万蛮军囤积大草原前,阴山上下皆是乌压压的军队,血色双眼遥望城楼。
“还有多少人?报告副将,还有三千。”江定波身旁的士兵颤声说道。
“江渊子民出师近四十万,讨伐五国。那江穹不是随着洗魔吗?现在这儿就剩三千了!”江定波咬牙切齿地说道,愤怒的锤向城墙上下。
“将军,对于江渊来说,已经是必死之局了。”士兵低头,苦涩地说道。
“我知道。”江定波叹了口气,扫了士兵一眼。
三日前,洗魔率军抵抗其他四国。在江渊展露自己的虚弱后,其他几国终于显现出他们的獠牙。
而就在这时,退军的蛮荒也抓住了这个近乎完美的时机。
天渊城坠,徐州破,近四十万蛮军涌入。
蛮军近乎全族出动,这个崇尚战斗的种族,所有族人都是战士。
江定波对视着四十万瞳孔,年轻,幼稚,深邃,沧桑……其中洋溢着高昂的战意,蛮族已然孤注一掷了,他们展示了一个赌徒的精神,并非要以战养战。
蛮族想要重新掌控这个大陆。
在这个楚元大陆的战场上,风云变色,所有人都期待从中分一杯羹。
“将军,我们撤吧!”士兵颤声说道,看向江定波。
三千人没有从这场战争里看到任何希望,只有死亡。
“守不住纪州,那四十万蛮军一入,整个江渊都会沦为地狱。而江州已经是座空城了,只剩下还未苏醒的江皇和徐名,你和我说,守不住?”江定波一把拽住士兵的脖子,将他举起来。
“纪州老小都在你身后,你要躲在他们身后吗?”
“大人,这是无谓的牺牲。我们现在的战争,只是为了那身后的几国而已。”士兵惨淡地笑了笑,面容没有一丝血色。
纪州城守了两天。
战斗力最为薄弱的纪州凭借着纪州高城与阴山地形,勉强守住了两天。
江定波手一颤,松开了士兵,转身看向城中。
如何?如何?
沉默的一片,一双双目光空洞地投放到四周,或望着地面,望着脚板,望着天空,望着墙边的小草……
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想内,寻求安宁和娱乐。
这种时候,是不能思考的。
或者说,没人能面对这种恐惧。
江定波轻而易举地看清出了恐惧,并非惧怕死亡。
因为所有人都知晓,这不是场光荣的战争,不会被任何人铭记……这场战争中,他们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棋子。
“战争的意义是什么?”身披盔甲的徐渭看向江定波。
“胜利。”江定波跪倒在前,等待着徐渭的回答。
沉默良久,好奇地江定波抬头看向徐渭。
徐渭望向落下的夕阳,感觉到死亡的前来,摇了摇头。
“不。战争是检验一个战士的工具,它在问他,是否活过?”
江定波看向逐渐漆黑的天空,整个人都开始紧张开来。
“三军准备,出城!”江定波挥了挥手,看向三千士兵,冷声说道。
“将军!”身旁的士兵颤声说道,三千士兵都抬起了头,看向夕阳下的男人。黑甲银枪,三日没合拢的眼瞳血红,背对着所有人。
“将军,如今出城,便是送死。”身旁士兵缓缓说道,三千人都不禁点了点头。
苟活如何?生也许没有意义了,但没人能直面没意义的死亡。
“你们要荣耀?是吗?”江定波转身看向三千人,眸子缓缓扫过,仿若审视。“三千人打四十万!主动出城,敢吗?”
江定波并没有理会三千人的目光,拔起插在城楼上的银枪,冰凉握感让他一醒。他缓缓拔起了插在城楼顶的红旗,插在背后。
雷涡!
江定波脚面腾起电光,从百丈城楼一跃而下。
地面似鼓,江定波如槌,天地皆为一震!
江定波面无表情地从身后拔出了红旗,被鲜血染红的红旗死死地插在地面上。江定波吸了口气,抬头直视着阴山一方。
四十万双眼睛看向江定波,相互交换着目光。
江定波清楚今天是最后一战了,失去斗志的三千士兵根本不可能抵挡住四十万蛮军。
这样窝囊的死去,真是可笑。
黄昏时的死亡,倒是不错。
太阳坠了下去。
寒秋,天瞬黑。
火烧云如锦,鲜红似血。
从四万里外的冰鳞寒风呼啸而来,吹的每个人牙直打颤。
寒风如拳,砸着江定波的头盔直响。
他默默地注视着四十万蛮军。
“真正的战士?”江定波看向徐渭。
“对。也许修为已经没有了,也许身手笨重,但你有勇气,听起来很蠢。什么叫雁兵?雁兵是真正的战士,只能向前,不能回头,哪怕你身后所有人都没来,但你要一往无前的,一往无前的向前冲!”徐渭舔了舔嘴唇,那抹鲜血挂在苍唇。
“列阵!”屠恩看向那个人影。
天地,残云,城池,人影
“是!”蛇酋长点了点头,一挥手。
蛮雕,巨象,蛮马,蛮猿缓缓地从焚江畔站了起来。
“诸军列齐!”屠恩咽了口唾沫,拔出剑刃来,直指江定波。“给他足够的尊重,蛮军,冲锋!”
“杀!”
蹄声响,四十万蛮军齐齐冲去。
江定波张着眼,看着这一幕,这是对一个战士最高的敬意。雷元力如小溪流淌全身,脑袋越发空灵开来,握住枪支,飞步似箭,向前冲去。
许鱼默默地闭上了眼,看着那个背影,仿佛在嘲笑自己。他推开城门,而与此同时,身畔早已站满人影。
三千人,原来这么多。
城门缓缓拉开,三千军队呼啸而出,冲出此城。
许鱼看着那道背影,他也是一马当先,手抓住那道红旗,雷涡咆哮,冲在前方。
最后的是位老兵。
他冲出城门的瞬间,一剑斩向城绳,石门轰然而落,严严实实地封死了。
没人能再回头。
“雁阵!”
江定波暴喝。
他没回头。他不知道自己身后有无人影,若没有,他一人便是此阵。若有,三千人竟列成一行。
一个长达三千人的长枪,直入蛮军。
元力在筋脉中涌动,全身顿时躁动起来,脑中战鼓在敲击。
杀!
一道破败的黄色冲入漆黑军团,狼烟滚进墨色之中。
血溅出来,大多是人类的鲜血。
这种低级蛮人没有用兵器的,用獠牙撕咬,手爪去撕裂躯体,人们一闪,兵器刺入躯体,一击杀敌。
荒原瞬间血红起来,往往是一人独战几个蛮人。而蛮人依如城墙守在外围,如浪潮想要扑进来。
“死,都给我死。”
狼蛮扑向江定波,爪子一下抓住枪尖,另一爪击向江定波头部。
江定波右手震枪,余波震开狼人,左拳猛如狂龙,带动雷影,爆射而去。
狼蛮瞬间倒飞开来,一下跌入蛮群内,拖出条笔直的空道。
随后,无数蛮人扑上来。
江定波一个横扫,数个狼蛮倒飞开来。
没有战略,每人不顾一切的厮杀。
爪子瞬间洞彻右眼,嘶吼起来,奋力地推开压在胸前的熊蛮。熊蛮一拳打在徐鱼太阳穴,快意地吼叫一声,宣示他的威力。
熊蛮知道这是个统领。
熊蛮一手捏住徐鱼额头,咯咯咯地笑到,它的喉咙也被撕碎大半。
熊蛮缓缓将徐鱼提起,举过头顶,右掌缓缓用力,大笑着。
它喜欢听骨骼挤压的声音和被蛮人崇拜的感觉。
熊蛮自认这叫做人类所谓的尊严。
鲜血从右眼汩汩而出,徐鱼努力的想将胸内挤压的浊气排出,但血不断堵住他的嘴巴。江莫哀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头脑沉重的渴求死亡。
结束吧!徐鱼想道。
轰轰轰!
心脏要停止跳动了吗?江莫哀想要叹口气,他放弃挣扎了。
熊蛮觉的没意思,想要捏爆江莫哀头颅。
轰轰轰!
轰轰轰!
如战鼓般地响彻心灵,一遍遍地轰鸣。熊蛮忽然涌出恐惧,愣住了。
江莫哀察觉到不对劲了,这不是心跳,这是外部的声音。即使隔着熊掌,这声音还是诡异般地在心灵敲击开来。
江莫哀挣扎地望向天空,透过熊掌五指缝隙,看到了夜空。
雷电纵横!
磅礴乌云!
降云鹰!
鹰上有人!
穿青衣的人!
徐鱼猛然觉得有些熟悉,那道身影,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来者似乎并没留意这处战场,而是飞快的从天的那边掠向天的另一边。
江莫哀又低下了头,他不想知道那上面是谁。
死亡可以消灭掉一个人的好奇心。
战场瞬间又继续开来。
轰轰轰!
轰轰轰!
江莫哀忽然一颤。
他感觉熊掌间有电流激荡,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跌落在地,死死地躺在地上,右眼流着鲜血,左眼凝视天空。
万里乌云,一道雄浑雷光破开厚厚的云层,炸开,照亮整个世界。
随后,数不尽的雷电如蟒蛇划破云层,月亮将银芒给予雷电。
每道雷电,从高空坠落,轰落在这个战场,宛如洗礼,雷电在每个蛮子的身体中游走。
徐鱼一头昏了过去,江定波停住了枪,抬头看向半空的青衣人。
“屠恩,停战如何?我知道你们要奔赴最后战场,放我江渊士兵!我江渊军必不阻拦。”青衣人声音冷淡,雷电在其周身游走。
屠恩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看向这道青衣身影。他从这个人中感觉到一股气息,同江渊皇帝一样的气息。
在这剿灭江渊军,这个青衣人很有可能毁掉大半蛮军。
“凡吾人族,休整片刻。半日后,奔赴天穹城!为你们荣耀而战!”
江定波仰望那雷电随身的男子,言语一出,带动天地威严。
半日后
“江渊人,列队!”
江定波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一声。
“报告,徐鱼请求归队。”
徐鱼颤巍巍地跑来,向江定波看道。
江定波看着徐鱼空洞的左眼,忍不住扭过头去。
“有事没?”
“报告将军,没事!”
“那就随我杀蛮狗!”
“是。”徐鱼吼道。
片刻后,一支军队瞬间成型。
这支队伍的旗手用左臂夹起了旗帜。
他没了右胳膊,也没了左手,但他脸神坚毅地像岩石。
江定波瞪着眼睛,血混着泪,洗着脸上的灰。
“将军,我们去哪?”徐鱼扭头看向天边。
半小时前,四十万蛮军,犹如雷云狂奔,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你们不是要荣耀吗?我带你们去拯救世界!”江定波背着红旗,看向身边剩余的些许人群,想起了那道青衣身影的话。
“准备好,我们去做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