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五月正是夏花璀璨的季节。作为三朝老臣的李邦华来到了京城。
李邦华，江西吉水人，万历32年进士，和孙承宗、来宗道、杨鹤、徐光启、黄立极、魏广微等是同年同榜进士。任职知县时有政绩，因此李邦华被晋升为代理御史。但还是代理御史、还没有转正的李邦华，因为为顾宪成辩护而被认为是东林党人，因此被打压。李邦华，和同乡同里的东林党领袖邹元标是亦师亦友关系。万历44年李邦华因病辞职回家养病，万历45年出任山东参议。天启2年，李邦华任职天津巡抚，因为练兵而颇有名声。后因为被阉党指控李邦华意图以天津兵权，和孙承宗里应外合图谋政变而和孙承宗双双被罢免。
朱由检即位后，就下旨起复了李邦华，只是在江西老家休养的李邦华赴京路程远，现在才到而已。得知李邦华到京的消息后，朱由检鉴于李邦华有天津练兵的经验，有意让他出任兵部左侍郎兼理京营戎政，以大力整顿三大营。而今天朱由检就在乾清宫召见李邦华。
“臣叩拜陛下”，多年赋闲在家的李邦华，虽然已经50多岁，有点发胖，但依然精神奕奕。
“平身”，朱由检没有太多废话，开门见山的问：“朕最近在军制上的改革变动，你可知晓。”
李邦华回答：“臣大略知道。陛下主要的军制改动有：废除班军，以各地卫所指挥使负责训练、各省都司和都督府双重监督；设立和整顿广东、闽浙、南直隶、北直隶四大水师；创立虎字营精锐；购置红夷大炮等。”
朱由检说：“既然你都知道，那就好，不用朕费心解释。朕听说你以前在天津练兵有小名气，颇有名称。你给朕说说你是怎么练兵的？”
李邦华谦虚的说：“臣在天津练兵说不上什么名声，不过是同僚们的过誉。但既然陛下问起，臣也就实话实说。”
李邦华整理了一下思维，然后接着说：“臣认为练兵总体思想是：注重城守、首练土兵。注重城守，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平时城防布置，一是前线驻军大城要军民分开，鼓励居民到后方居住，避免作战时居民惊慌而影响将士士气。首练土兵，陛下已经下旨废除班军，下令让地方卫所指挥使在本地训练，就是臣所说的首练土兵。臣也不必多说。”
朱由检继续问：“那么整顿营务方面呢，你怎么做？”
李邦华继续说：“臣在天津练兵时，在整顿营务方面主要做了四点：首先是甄别上阵杀敌意志。只有愿意上阵杀敌的士兵，臣才让其进行入营考试挑选；不愿意上阵杀敌的，一律遣返原籍。强扭的瓜不甜，不肯上阵杀敌的人，到了作战时，肯定最先混乱逃归而败坏士气，没有任何作用，因此没有必要强迫这些人上战场。
其次，将领要身先士卒，亲自操练士兵，做到兵将相识。将不识兵，兵不知将，战斗时将领下令无威严，士兵不肯听从将领搏杀。第三、严肃军纪，对于士卒逃亡成为盗贼的，逮捕后一律处死，绝不轻饶。第四、军械制造要质量不要数量，先召集所有工匠制作标准军械，以此为标准验收，凡是不合格的一律不接收，一律退回。第五、注重分操，每月合操3次，其余时间均为分操。第六、严查逃兵、空额、替补等，士卒必须有其籍贯所在的亲友结保，否则不能入营。第七、提高将领事权，废除标营和正营，以副将直接负责大营。第八、招募民间义士入伍，民间也是有技艺高超、敢于搏杀之人。第九、禁止大营士卒从事杂役，每日专心操练技艺；将领所需杂役额外招录，不得以大营士卒填充。第十、设立养马官，专门负责养马，禁止官员将领擅自乘骑，马瘦、病死超额的，以每匹马12两白银的价格赔偿。”
朱由检一听，都是一些具体详细的措施，于是说：“你说的很详细、具体。朕正月时曾巡查三大营，发现三大营操练和纪律都不行。今天让你来，朕就是想让你整顿三大营。朕对整顿三大营有三个要求：一是营中必须都是可战之兵，杜绝老弱；二是三大营要成为操练京军和各地卫所军调发前的检验、合操场所，因此三大营必须有一批擅长操练士卒的将佐；三是除招募卫所军外，三大营还负责招募民户、商户子弟入营。简单说就是，三大营必须擅长操练士卒，天下边军除水师外，调发的士兵必须经过三大营操练合格方可。”
李邦华想了下，说：“陛下的意思是，三大营除了要训练京城卫所士卒外，还必须检验各地卫所的训练士卒成果？”
朱由检说：“不错。之所以要天下卫所士卒调发必须经过三大营检验，除了检验各卫所训练成果外，还在于各地卫所士卒平时都是各自操练，需要三大营统一进行合操，避免作战时不相知、作战不配合。”
李邦华提出疑问：“大明二京一十三省，若所有卫所士卒都要到三大营核验、合操，路程吃住等话费是否过于巨大？”
朱由检回答：“这个无碍。虽然看似太远、太繁琐、花费更高，但能够条件降低花费。一是每次调发要戍守三年，三年期满回籍，不再调发；二是调发和上京所需粮食，由沿途卫所提供食宿；三是每年调发人数和次数不会太多，不会让沿途卫所压力过大，次数和人数过多的卫的粮食缺口，由户部和卫所所在省布政使调剂、补充；四是未来三大营要在南、北两京都设立操练大营，南方省份和北方省份的调发卫所军分别进入南、北两京大营进行核验和合操。”
李邦华接着说：“臣明白了。陛下是要把三大营变成专门操练全国士卒的地方。按照陛下的想法，那么目前三大营就需要合并裁撤，同时也不需要那么多将领，只需要保留善于训练的将领即可。”
朱由检点头：“对，你说的对。三大营的定位就在于操练士卒成为善战士卒，三大营的将领职责不在于出外作战，而在于操练士卒。让入营士卒快速成为善战士卒，这是未来三大营重点所在。”
李邦华接着说：“如此一来，三大营就需要彻底整顿了，估计难度不小。此事臣认为需要三大营提督总兵官李守锜参与。有武将参与，沟通方便些，整顿也也好办些。此外臣认为若要成功整顿，必须多人参与。臣提议，臣负责整顿三大营淘汰、裁撤等大项事务，提督总兵官李守锜负责督责将领操练士卒，曾经练兵的詹事徐光启负责挑选有训练能力的将领。”
朱由检思考了一会，说：“也好。三人同时负责一面，各有职责，免得忙乱。”
李邦华继续说：“目前三大营营制为：五军营有10营，12名将领负责，此外还有其他各色将佐182名；三千营有10营，12名将领负责，此外有195名将佐；神机营有10营，12名将领负责，此外有166名将佐。合计三大营30营，586名将佐。如果三大营想要整顿为单纯操练大营，就不得不裁撤大部分将佐。但若裁撤，他们将失去生计，必然闹事，也会让三大营整顿陷入困局。若不裁撤，三大营将难以完成整顿，况且也会造成将领白领俸禄而不干事。对三大营将佐的安排是一个难点。三大营军种配置均相同，都有战兵营、车兵营、城守营、练勇营、备兵营五种。臣认为备兵营除了浪费军饷之外，毫无用处，可以裁撤。”
朱由检听了后，点点头说：“你想得很详细。不错，586名将佐必须处置，但又不能裁撤。这是一个难题……”
朱由检陷入了思考。一盏茶的功夫后，朱由检开口了：“朕想到了解决办法。首先，你先宣布整顿三大营，但具体如何整顿不说。然后你让586名将佐每人亲自操练100名士卒，一个月后你和徐光启一起考核他们的练兵成绩。善于练兵的将佐留下，不擅长练兵的依然挂名在三大营依照原职位领取俸禄。朕让兵部和吏部慢慢把这些人调遣到边关守城或各省领兵维持治安。”
李邦华恍然大悟：“陛下这个办法妙，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们调走，达到彻底整顿三大营的目的。”
朱由检笑了笑，继续说：“除此之外，三大营原有兵种需要更改。备兵营自然是要裁撤。战兵营保留，负责操练步兵刀、盾、弓弩等技艺；车兵营改为炮兵营，负责操练红夷大炮等点炮技艺；城守营改为火铳营，负责操练火铳技艺；增设骑兵营，负责操练马上弓弩和火铳骑射；练勇营保留，从战兵英、炮兵营、火铳营、骑兵营中挑选精锐士卒编入，按刀枪、火炮、火铳、骑兵四类别分别建营，不常设，有人则有营，无人则无营。五军营以刀枪近身技艺为主、火铳为辅。三千营以骑兵射击为主、火铳为辅。神机营以火炮点放、火铳射击为主。作战时，先神机营火炮点放，然后是火铳、弓弩射击，骑兵负责侧翼抄掠，五军营负责阵地防御或攻城战斗。”
“远以火炮，次以火铳、弓弩，加上骑兵抄掠，能够冲到五军营步兵面前的也只会是阵形混乱的溃散敌军。按此策略，无有不胜！”李邦华按照自己的想法总结的说。
“新三大营依照虎字营，只设立副将——千户——百户——什长四级。挑选留下的三大营将佐以此安置，专门负责训练。若职级降低了，依然保留原有俸禄。副将、千户、百户都必须亲自下场操练。至于30营三大营，你清汰后按照三大营实际人数，以5000人一营重新核实，人数不足的就合营，要做到人在营在，人无营无。”朱由检补充说。
“臣遵旨。三大营操练每日以百户、什长分队训练，副将、千户的合操训练每月3次。”
当天下午，朱由检就让内阁拟旨、司礼监宣旨：襄城伯提督总兵官李守锜协理京营戎政、李邦华为兵部左侍郎兼经理京营戎政、特命徐光启训练京营。
李邦华领旨之后，在第二天就早早的出门，和昨晚约定的徐光启一起前往三大营。在路上，李邦华和徐光启交待了昨天和朱由检的谈话。有意训练新兵的徐光启也非常赞同整顿三大营。
二人到了三大营后，就进入了中军大帐，让人击起了召集大鼓，召集了三大营名义上12万但最多只有7-8万的将士。
当三大营将士都集合完毕后，李邦华、徐光启、李守锜三人走入了中军大帐。李邦华坐在主帅之位，徐光启和李守锜二人在他左右两侧坐下。大帐中副将、参将等三大营将佐两列排好，等待命令。李邦华拿起令箭，严肃对传令官说：
“三军将士听令：自即日起，三大营中凡有愿回家耕种军屯的，在报告营官后，即可离营回家；有愿意上阵杀敌报效国家者，向营官报告，由营官登记姓名、籍贯后，继续留军。凡愿意留军的，从即日起算，三年后方可离营回家，违者军令处置。”
“得令！”传令官接过了令箭就下去传令三军。
传令之后，李邦华改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各位，鄙人今日初来乍到，日后还要多多依赖诸位帮忙。刚才的命令，是昨天陛下召见时当面下达的措施，我也是照旨行事，没有别的意思。”
李邦华的话让三大营将领放下了疑虑表情，三大营将领心里的压力就放松了。李邦华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说：“昨天我在陛见陛下时，陛下就问我：“让你管理三大营，你知道怎么挑选将领吗？”我一介文官，自然回答说不知道。陛下就说了：“你没有听说过田忌赛马故事吗？”田忌赛马我自然是知道。就是所谓的上马、中马、下马嘛。虽然如此，但我还是要陛下明示。做臣子的不能误解陛下旨意。陛下就问了：“三大营有多少将佐？”这个我知道，就回答586名。陛下继续说：“你让三大营586名将佐，每人都在三大营中挑选100人，让他们比赛操练士卒，一个月再看看各人成绩后，不就知道谁能带兵打仗了吗？”我一想也是。既然这个办法是陛下想出来的，我也不能不遵守。对不住了，各位！”
李邦华再次拿起了令箭，对李守锜说：“总督京营总兵官李守锜听令：你负责监督三大营586名将佐每人挑选100名士卒训练，以一个月为期，期满考核，以此评定各位将佐能力高低。”
李守锜：“得令！”
李邦华说完后，就把令箭给了李守锜，就让他带着三大营586将领去挑选士卒进行训练比赛事宜。
在李守锜率领三大营将佐出去挑选士卒后，面对徐光启不解的眼光，李邦华解释道：“这是陛下的意思，目的是淘汰无用之士兵和简练将佐。一个月后，我和你共同选择训练士卒出色的将领，作为三大营未来的训练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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