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民族的地形像蛰伏在大陆上的一条龙,自北沿着冰川而下,气势汹汹棱角分明,虽然隶属于大陆,却看起来就像卯足了劲要跟陆地打一架似的,像极了这个国度的人的性格,不屈又隐忍,嘴上爱聊中庸之道,却让人感觉野心勃勃,这方水土是其他国家眼中最神秘的地方。
和昌盛的国度相比,谷然生活的深蓝小镇简直安逸的不太像话了,一眼望去看不到几个新的建筑,就算外出几年返乡的年轻人也看不出和头几年有任何变化,一成不变的还有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他们的口音,眼神和每天做的事情,在每一天醒来的一瞬间几乎就能想象出来。火车里路过的外地人往窗外扫一眼就知道这一站是哪里。
就是这样一个连飞鸟都择其他城市的木而栖的地方,却因为谷然的事迹而成为了全国的焦点,更是登上中心电视台黄金时段的科普类节目,在一两个月的时间里,神奇的谷然成为大众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
那一年谷然爷爷去世了,是在一个雨天,碎片化的记忆里,唢呐非常刺耳,膝盖被坚硬的地面硌的生疼,手指之间的枝条纹理光滑,想起来应该是杨树之类的吧,这一年的秋天很冷,冷气透过指尖爬到了肩膀,又很快占领了全身。
7岁的谷然看着画像中的老人,他光头,瘦的皮肤贴着颧骨,满脸皱纹,但是双眼中两道精芒却直奔相框之外,让人不敢与之对视,仔细观看,这副遗像是手绘而成,水墨的笔触银钩铁画,透着那么一股子神韵,有着利刃一般的气势,看久了竟让人双目生疼。
怔怔出神之际,突然之间,一道闪电破云而下,就没见过那么亮的光,亮的让人眯上了眼睛,紧接着轰隆一声,据所有人回忆,这一个炸雷好像在耳边炸开一般,震耳欲聋。头晕目眩的人们纷纷恢复了清明,而几秒钟以后,有人大喊:人呢?人怎么不见了?!
谷然消失了,凭空不见了!
这可太可怕了,一道雷把人劈没了。事情太突然了,大部分人在强光和巨大声响中根本没注意发生了什么,脑袋都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远处的人打听着刚才的经过,不同的脸上写着不同的神色,有的不安,有的皱眉,有的惊恐,有的疑惑,满院子的人开始了议论,都压低了声音,生怕本家人听见,当你望向他们,那原本的眼神就闪躲起来。
中堂中走出一位妇人,约莫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披素衣,神情焦急,面容憔悴,眼角含泪,她来到庭院内棚子中央,不停的向周围张望,一时不知跟谁人询问。这人便是谷然的母亲张月娥,她咽了咽口水,
一些远房亲戚也跟着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当中真有看清楚的,说看见一道白光有水桶那么粗,一下子劈到谷然头上,再去看的时候,人就没了。
谷然父母当时哭作一团,晴天霹雳的事情临到自己头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歇斯底里的痛哭流涕。
那天的风吹到树梢上,枯叶被带下来,在秋雨中落在屋檐上,就像7岁孩童一般凋落,而叶子落下终能寻到,谷然却人间蒸发了,煞是诡异。任所有人找遍了任何角落,一无所获。
就在谷然父母颓然坐下的瞬间,门外一声孩童的哭喊由远及近,夫妻二人如遭雷击,因为这正是谷然的声音。
谷然父亲谷木林赶紧和谷母张月娥对视了一眼,仿佛在问彼此:是然然?
这简直无可想象,仿佛上天在开玩笑,那几个远房亲戚在嘈杂的人群中把窃窃私语的音量调节到“功放模式”,越发兴奋的说起闲话,实际上甚至都不用听他们的声音,夸张的表情已经把对话内容提前透露出来了。其他角落里,一些与谷然一家关系斐然的人纷纷侧目,表达不满。
不大一会功夫,谷然就进了院门,和迎出去的张月娥装了个满怀,看清来人以后,张月娥抱着儿子嚎啕大哭,此时恢复了冷静的谷木林站在一旁,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似乎在寻找着答案,又像是在观察谷然有没有受伤。
“我就知道是贪玩跑出去了,你还不信。”远方亲戚中一位烫着大卷发型的中年胖女子面带得意,仿佛自己破了案一般的骄傲。
“镇上的孩子就这样,一点规矩也没有,”说话的是一个带着夸张墨镜的女子,她的容貌在普通人里也算得上出众,皮肤很白,只是那刻薄的气质多少粉也盖不住,她说着,目光落在身前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身上,他的头发有点卷,打理的整整齐齐,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礼服,接着说道:“要是咱们谷冲天,断不能在这种场合搞这种恶作剧。”
“还真是,冲天学习那么好,才不会耍这种小聪明,你看把他爸妈急的,哈哈嗝。。”中年胖女人捂着嘴打了个饱嗝,许是刚才坐席吃得太多了。
这两人说话声不大不小,似乎是故作低声,却又故意让旁边的人听见似的。
“乡下孩子见过什么,打个雷而已,你看咱们冲天连耳朵都没捂,”一边说着,戴墨镜的刻薄女人又满意的看着自己旁边那一身礼服的卷发男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打理的利落的头发。
叫谷冲天的男孩对这种夸奖似乎听得多了,并未表现出多么喜悦,而是一脸傲然的神色,那摸着自己笔挺鼻梁的小手却出卖了他的得意。此时他听着夸奖的词汇,一脸鄙夷的看向抱作一团的谷然和张月娥母子,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说够了吗你们。”
一声稚嫩的女声突兀的出现,声音不大,但是语带愠怒,一下子把两个女子的谈话打断了。同时周围的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向声音的所在,寻找是哪家的姑娘。
众人的目光落在一个8、9岁左右的女孩身上,只见她身披一身素麻,宽大的白布盖住她的小手,依稀看得出攥成小拳头的形状。白帽之下,露出一张漂亮的小脸儿。饱满的额头下面,最惹人注意的是鼻头微翘、鼻梁高挺的小鼻子,搭配着额头曲线看起来很洋气;天生的双眼皮,如上苍特意打造的一般精致,长而细密的睫毛气的微微颤抖,冰冷的目光瞄了一眼女人们说话的方向;那微微张开的朱唇被皓齿映的分外剔透,让看过来的人们心中舒泰,丝毫不觉得她的表情和言语不合适。
“是谷然的姐姐谷月。”有几个近亲认出了她的身份。
被呵斥的这两个女子一脸惊讶,转而是尴尬的表情,其中胖一些的中年女子冷哼一声,似是恼羞成怒的说道:“他们家男孩女孩都一样,跟长辈说话连礼貌也没有。”说着就转过身。
谷月转过头也不再搭理她们,径直走向自己的弟弟和父母。
此时的谷然已经不再哭泣,跟父母解释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跪在那突然就到了院墙外面了。”
对于这件事,无论别人怎么问,谷然的回答永远都一样:不知怎么回事。
事情是震撼非常,但在一个传统的家庭,任何事也不能中断葬礼,大家的讨论声很快被白事会的吆喝声、唢呐声掩盖,而顾及到本家的面子和心情,这之后的两天葬礼上也没人再提及此事。
消息不胫而走,没几天,当地媒体的人员扛着摄像机,提着话筒就来了,谷然对着镜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电视台的人自己编了一条稿子,拍了几个镜头,做成一个主题性报道,放在社会观察类节目中播出。
这之后不少人前来拜访,有杂志编辑,有小说作家,还有外地的和尚老道,有些是为了创作收集素材,有些是为了不为人知的目的。前前后后一两个月,谷然的消失又出现的事情成了社会热点,国家甚至成立了专家组,从电磁原理到外星人,各类说法都有,开始还是科学角度去分析,后来随着不断传播越说越玄乎。
时光是浩瀚的河流,再闪耀的沙石都会随着河里的巨浪淹没其中,何况发生在小镇里一个孩子身上的离奇故事。没过几个月,这件事就鲜有人讨论了,各部门对这件事的关注度也逐渐降低,谷然的生活恢复如常,上学放学,吃饭睡觉。
而这一切,谷然却清清楚楚,绝不是什么科学事件或者外星来客,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