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福林讲话的时候，王彦民迅速在方守卿耳边悄声说了几句。王彦民刚说完，方守卿就听见曹军长招呼自己大家讲话，他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兄弟们，我方守卿草莽出身，大字不识，承蒙曹军长抬爱，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收编我方家寨子加入正规军，不胜感激。我方守卿虽然没文化，却也懂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从今以后，我方守卿愿意带着方家寨子的兄弟们与众位弟兄一起共同抗日！干！”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把杯子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曹福林和刘参谋对视而笑，大家举杯，一饮而尽。
酒足饭饱，方守卿等几人回到了曹福林的办公室，曹福林拿出了一份盖有国民革命军军事委员会大印的委任状，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委任方守卿为国民革命军第五十五军第四师师长”。曹福林郑重地递给方守卿，说：“方师长，这是你的委任状，请过目。”方守卿双手接过委任状，可上面的字除了四、五、十之外，他全不认识！他正着拿着端详了半天，又倒着拿着看了半天，最后偷偷溜了一眼，见曹福林在看自己，就把委任状倒着递给了马新勇，对马新勇说：“你看，曹军长写的字多好啊！” 也是大字不识的马新勇，倒着接过来委任状，愣了半天，最后说：“是，挺好，你看，”他指着“十”字说：“瞧这‘十’字写的，一横一竖，一看就知道曹军长会算账！”
马新勇的话逗乐了王彦民，刘参谋有些忍不住了，他抓了个暖壶，借故提水，出门就笑了起来。曹福林正在喝水，强忍着没喷出来，但是呛得够呛。他心里说“会写十就是会算账啊，照他这么说，我这学问也不怎么样！” 方守卿脸上有点挂不住，回头瞪了马新勇一眼，马新勇一看，连忙问道：“咋啦，夸人还夸错了，俺连五都数不到啊！再说，这曹师长别的字写的也挺好啊！”马新勇依然倒着拿着委任状，指着上面的字说：“这些个字，黑蝌蚪一样排的多直溜，比咱们的队伍都直！”
这下，谁都绷不住了，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曹福林斜眼看了一眼方守卿，方守卿尴尬地涨红了脸。
大伙的笑声刚刚停止，曹福林就正颜厉色地对方守卿说：“方师长，我知道您在冯塘一带很得民心。这样，以后冯塘那一带的治安就交给您了，县政府那伙人大多数是前清留下来的旧官吏，吃饭喝酒贪污征税他们拿手，说到为百姓排忧解难，他们不添乱就不错了。”
方守卿点了点头，这时候马新勇又说话了：“曹军长，你不知道吧，以前在冯塘乡里，百姓们有什么大事小情都不找官府，都来找我们大当家的！”
方守卿正要制止马新勇，曹军长接过话来：“那好，我这就给冯塘县政府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以后方老弟代理民情，他们不许干涉。”
方守卿本因不识字而羞愧得满脸通红，听曹福林说把治理冯塘治安的事情托付给自己，这才觉得挽回了几分面子，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又跟曹福林寒暄了几句，方守卿起身告辞，他真怕自己的兄弟们言多有失，指不定再闹多少笑话出来。
曹福林带着刘参谋把方守卿送到了驻地门口。刚到门口，方守卿就愣住了，只见门口排着几十匹高头大马，马上驮着崭新的枪支和弹药箱。曹福林对方守卿说：“方老弟啊，我先给你补充这些装备，军装和军饷随后派人送到寨子里去。”方守卿开心极了，拍着马背哈哈大笑，说：“曹军长做事麻利，方某谢过了。”曹军长摆摆手，说：“别谢我，这是党国配发给你的！以后咱们一起效忠党国。”方守卿心里觉得好笑，心想，我管你什么“党国”不“党国”的，先把装备拿到手再说。
方守卿跨上马，冲曹福林挥挥手，带着兄弟们和几十匹高头大马扬尘而去。曹福林一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跟刘参谋回去。
军部里，曹福林问刘参谋说：“刘参谋，你说这个方守卿，他真的能安心被招安么？”
刘参谋叹了口气，说：“唉，要我说啊，他不过是想赚点武器装备回去，招安不招安的他才不会上心呢。”
曹福林笑了，说“没错。只要这个能打仗得民心的方守卿不跟我们作对，能跟着我们一起打鬼子，就不枉费我们苦心了。”
说完，曹福林转身看着窗外，一声长叹，“想我曹福林，自幼喜爱练武，一心想在这个乱世大展拳脚，保家卫国。早年，我效力于冯将军，生活自律、重情重义、团结兄弟。在战场上，我冲锋在前，作战勇猛，得到了冯将军的赏识，从一个大头兵到排长，进而是连长、营长，直到被冯将军提拔为师长，这一路，我走得不容易啊。没想到，冯将军垮台了，我不得已才投靠了政府军韩复榘。想我戎马半生，屡不得志啊！”
刘参谋听完了曹军长的一番长吁短叹，安慰道：“军长，您别灰心，这不，我们收编了方守卿，至少有了一支打仗不要命的尖锐部队，虽说不好指挥，可打鬼子我想方守卿还是不惜命的。”
曹福林转身，精神振奋地接着说：“没错，我费尽心机收编方守卿，就是想扩充自己的队伍，壮大实力给韩复榘一个交代。这个方守卿也算好福气，要不是我曹福林虎落平阳，这个草莽出身的土匪怎能与我平起平坐！”
曹福林又转身望向窗外，“不过话又说话来了，我曹福林戎马半生，就想做个安抚四方保家卫国的好男儿，倘若他方守卿真能帮我一起打跑日本鬼子重振军威，我曹福林必当敬他三分！”
刘参谋插话说：“军长放心，有王彦民在，他方守卿一定会为您所用。”
曹福林继而叹了一口气，说道：“路遥才知马力不足，日久方见人心叵测，但愿如此吧！”
再说方守卿带着兄弟和枪支弹药，浩浩荡荡地回石集，一边走一边开心地聊天，还时不时用他那破锣嗓子，嚎段河南戏。
方守卿骑在马上，嘴里唱着一种叫“河南吘儿”的民间小调：“太阳出来——紫了微微——紫了微微——有两个学生下山来，前面走的是梁山伯啊梁山伯，后面走的是祝英台——伊尔呀——吘儿——”大家伙哈哈大笑，跟着方守卿一起高喊：“伊尔呀——吘儿——”
才走到通往方家寨子的道口，两个巡逻的兄弟就看见了大家，迎上前打招呼。方守卿大手一挥，“赶紧回去一个，告诉莲花，我们收获不小，让她赶紧出来迎接马匹装备！”一个兄弟飞奔回寨，禀告莲花去了。方守丰爱惜地摸着自己的坐下的大白马，说：“哥，这曹军长挺大方啊！”方守卿哼了一声，说：“他这些东西，哪样不是用从老百姓手里搜刮来的钱财买的！”马新勇插话到：“大哥，你今天说的那几句话还挺文绉的，你是咋想起的那些词儿的？”方守卿摆摆手，说：“嗨，那哪是我想的词啊，曹军长说话的时候，彦民兄弟在我耳边说了半天。那几句词都是他教我的。”王彦民笑了笑，说：“我估计曹军长讲完话，十之八九会让咱们大当家的讲话，为了不让咱们大当家的，哦，不，是咱们师长吃瘪子，就冒冒失失地在师长耳边说了几句。”方守卿笑了，说：“你们说，咱彦民兄弟说得好不好？”大家一起回答：“好！”方守卿转脸朝向马新勇，“新勇啊，你再看看你，没文化，人家说‘寒舍’，你就要给人家送两大车劈柴去！让你看看人家写的字，你说人家会数数！”马新勇摸着脑袋“嘿嘿”直乐。
方守卿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其实不仅是新勇兄弟，我方守卿也没文化，咱们不识字没文化，多丢脸啊！”然后转向王彦民，“彦民兄弟，你跟吴大哥都是识文断字的人，以后就组织兄弟们上上课，读读书，学着认几个字。”
王彦民点点头，应道：“我也琢磨过这事，咱们兄弟们也得认几个字了。大当家的，您还记得南边那个乡里那个想投靠咱们的小杆首吗？他不识字，还喜欢凑热闹，前几天他被官府抓了。就因为他不识字，在街上闲逛，看见一群人围着看墙上刚贴的告示，他凑热闹挤到前面去看。看就看吧，他还是个碎嘴子，看见告示上面有副画像跟自己的模样有点像，就问人家：哎！哎！我怎么上了墙了啊……那两个看告示的县政府差役当场就把他给抓了！他要是认识告示上通缉两个字，认识画像旁边自己的名字，肯定早就跑了！”
方守卿叹了口气，说道：“谁让大家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没钱读书呢！以后寨子里的兄弟们，都要读书识字。嗨，兄弟们，你说咱们在石集办个学堂怎么样？咱们没文化，可咱们要让孩子们学知识学文化，这样他们长大以后才不被人笑话。大家说好不好！”兄弟们一听，振奋起来，纷纷喊道：“好啊，好啊！”方守卿勒马对王彦民说：“彦民，以后你跟吴大哥把附近村子里的孩子都召集起来，每天定点教他们读书识字，给孩子们买点笔墨纸张，中午咱们开饭，给孩子们也开饭。咱办学堂图的不是赚钱，是为了咱们石集、咱们冯塘乡的孩子们长大都脑子清凉，明白道理……”大家边走边说，看见莲花乐呵呵地迎出了寨子，大家纷纷翻身下马，走上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