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训庭冷眼地看着怒气冲冲上门来兴师问罪的朱三爷一家人。
早知他们肯定会上门兴师问罪,他才会将爹娘打发去探望在庵里吃斋念佛的奶奶,赶弟弟去学堂,将妹妹送到魏府。
此时他再一次庆幸朱淑真今天一早就到魏府去了,否则怕又要气得浑身发抖了——因为心疼他,替他伤心难过。
血浓于水,看着眼前这一脉相传的亲戚,他不禁想起了那没有血缘的妹妹,比起这些如狼似虎的所谓亲人,那个一心维护他的小人儿实在太难能可贵了。
昨晚,回来的路上,她情绪低落,心事重重。
他问她,满载而归为什么还不高兴?是不是被捣了玩兴,所以不开怀,还答应她再找机会带她出来玩。
可是她依然闷闷不乐,再三追问,她也不说原因。
回到家之后,她竟然伤心难过地向他道歉:对不起,大哥,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参加什么诗会,就不会遇到他们,也就不会让你受辱骂!对不起,大哥,是我不好,我不该意气用事,像泼妇一样在街头打人,丢咱们家的脸!对不起,大哥,我不该一时情急,提起那桩肮脏的事,害你伤心难过!
在她一连串的道歉中,他才知道,她的气愤,是在替他不平;她的伤心,是在内疚她揭了他的伤疤;她的难过,是怜惜他。
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连那狐裘帽也是为他准备的!
其实她无需道歉,他知道她是这个世上最紧张他的人,世上任何人都可能伤害他,唯独她不会。
朱三爷看到朱训庭早已经神游千里,完全不理他,吹胡子瞪眼睛地大吼:“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吗?”
朱训庭嘲讽地问:“三伯特意上门指导侄儿,侄儿感激之下又是请坐奉茶又是洗耳恭听的,不知道三伯父还要小侄以怎样的态度对待您?”
他自认没有任何不周到的地方。
“你!”朱微被朱训庭的轻慢气得心跳加速,直接进入主题:“淑真那丫头呢?竟然目无尊长地当众辱骂她堂嫂,把她给我叫出来,今天我要替你爹娘好好教训这个没家教的小丫头!”
“三伯,真儿去她义父魏大人家了,如果您觉得您的指导比魏大人更胜一筹的话,请移步到魏府。”会这么说并非假魏大人之威,只为保护真儿不受打扰。“而且真儿并没有骂人,为只是当众说出了事实。”
“事实?哼!这种厚颜无耻的话你也说得出来,当年明明是……”江芷玲跳出来否认,昨晚她被朱淑真的气势吓坏了,一时忘了反应,后来回过神来一想,这不等于默认了朱淑真的说法吗,传出去她就不必做人了,所以一早马上哭闹着要公婆上门为自己讨公道。
朱训庭冷冷地瞥了江芷玲一眼,截住她的话说:“明明怎样?当年的真相并非只有你知、我知,别忘了还有天地神明知!”
当初,怎么会错信这心肠歹毒的女人呢?朱训庭自嘲地笑了笑,当年,被打得半死的他还不知道是计,还为她的闺名着想,没有直接说出真相,以致一开始就错失了解释的先机,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竟落到这身败名裂的地步。
但是他已非当年懵懂无知的少年,不会再乖乖地任人泼污水,一一指出当年的疑点:“你若没有相邀,这三更半夜的为何房里还亮着灯?那天分家,家里所有男丁和大祖母都聚在祖祠,松堂哥何必再多此一举到后院请安,今儿撞见行为诡异的人,并因此安排人手埋伏在院里?松堂哥既然预先安排家丁埋伏在院里,我深夜出现在院里,为何不将我拦下,等我进了你的闺房才跑出来?我一进房,你已经大喊,家丁随即出现,我哪有空档来撕扯你衣服,意图不轨?当时你手边并没有在做女红,何来剪刀自尽,难道你时刻将剪刀带在身上?家丁们冲进房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好歹是朱家的少爷,若没有人授意,谁敢如此造次?”
一番话,说得朱微脸色铁青,朱松面有愧色,江芷玲面如死灰。
朱训庭看着他们一家各异的脸色,继续下猛药:“当年,大家有意将此事闹上公堂,我爹娘为了朱家的名誉,才没答应,为此我白担了这些年的污名,或许今儿我们该上官府将此事秉上公堂,让官府来做个明断?”
当年,因父母的软弱无能,先是不信任他,后又为了朱微送的那栋房子而要他别得罪朱微一家,这点不能多想,越想越心寒。
但是无路如何,为了不让真儿伤心,他必须让这群伪君子不再缠绕。
“训庭……”朱微想了想,说:“当年的事情可能有什么我们之前不知道的误会,让你受委屈了,但是你看,这芷玲也已经嫁给你堂哥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就别再深究了,明儿伯父必请媒婆为你说了一门好亲事。”
好风轻云淡的一句误会就想将事情轻描淡写当没发生?当年,他可是因此丢了半条命,受尽了委屈还连累了家人遭人非议!朱训庭轻蔑地笑了笑,说:“侄儿现未立业无以成家,亲事就不劳三伯父费心了,只是,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侄儿受点委屈不要紧,只是连累了我家人出门受人指点,侄儿心中有愧。”
朱微明白朱训庭的意思,于是忙迭声承诺:“你的孝心三伯明白,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任何不利于你的谣言了。”
说完,朱微怕朱训庭反悔,急急忙忙带着家人离去,却不知道事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
“听说了没有?”
“什么?”
“就是朱家那事呀!”
“哦,哪能不知道呢?可怜那朱训庭怎么就遇到这样无良的未婚妻和堂哥呢?”
“就是,最毒妇人心!”
“唉,这朱训庭是风度翩翩的君子,被陷害到这种地步,还念着和堂哥的亲情,竟然也不开口辩白。幸好呀,苍天有眼,这朱松作恶多端,暗害当初帮他陷害朱训庭的家丁,那仆人忍无可忍公布真相,否则呀……”
坐在茶楼的雅座上,魏玩听着八卦,问本次八卦的幕后策划人朱淑真:“满意了吧?”
朱淑真一早到魏府找魏玩,为的就是这事,在她的策划,魏玩的安排下,才半天功夫,这杭州府里,谁不知道这事?
她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她大哥的人,当初,他们用谣言伤害大哥,今天她就用流言来挽回大哥的清白。
早上,昨晚围观的她们斗才的人已经在传之前的事另有隐情了。
在这种情况下,魏玩派出的人扮成各种角色再四处传播,自然是事半功倍。
巧的是,老天爷也帮忙,刚刚朱松一回府,听说这事传开了,还以为真的是自家仆人破露的,竟将当年参与此事的家丁全部毒打一顿,赶将出去,这巧合,更加坐实了流言。
“不满意,虽然众人已经明白真相了,但是大哥所受的委屈却也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虽然昨晚大哥说他已经开看了,但是她知道那是大哥安慰她的,她感觉得出大哥的心还在滴血,朱淑真接着说:“再说了,今天将此事说开,三伯脸上肯定挂不住,我怕他们又使什么手段来暗害大哥。”
“你大哥不是明天又要离开了吗?”魏玩不解。
“大哥还要回来的,而且二哥一直在,我怕他们会将毒手伸向二哥。”这些年朱淑真也逐渐了解人性的黑暗,不得不防。
魏玩问:“那你想怎么做?”
“他们逼得大哥背井离乡,就让他们自己尝尝这滋味。”她不想将事情做绝,但是只有朱微一家离开杭州府,她们一家才得安宁。
“这可不容易。”魏玩说,要对付朱微没那么简单。
“爷爷的丁忧期已过大半年,不知道我三伯为何没有上京述职?”朱淑真觉得可以从这里着手,她知道义父谈论政事并不避魏玩,也许魏玩知道些什么。
不止朱训庭在为一家子努力,她也希望能够守护家人。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我找个机会问问爹。”义妹的事就是她魏玩的事。
“还有曾大哥。”朱淑真提醒魏玩还有另一优质资源。
魏玩自是满口应下,于是姐妹两分头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