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乾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到窦枭烨放大的脸,睫毛上还沾着水珠,此时此刻,窦枭烨正以唇覆在他的唇上为他渡气。
窦枭烨见花乾突然睁开的双眼,双眼蓦地睁大,是尴尬、惊惶、不安,还有一丝淡淡的喜悦与庆幸。
花乾抬起无力的手,将窦枭烨推开,窦枭烨愣住,尴尬地坐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花乾因为有伤在身,声音很小,几不可闻。
窦枭烨却听的分明,“不放心。”
花乾心底一暖,随即想到了家仇,脸色一冷,“为什么救我?”
“我喜欢。”窦枭烨浅浅地笑着说,在心底默默的加了一个“你”字。
花乾面色更冷,“你……你不知道我……”那一瞬间,花乾差一点就想将自己与摘花阁的仇恨说出来,可却被冷风一吹,脑子瞬间清醒了,“你会后悔的。”
窦枭烨心底知道花乾想着什么,微微叹息,却是洋装不知道地说,“你放心,无香叔那边,我会去说的。”
“我……”花乾无力地闭上眼睛,眼睫上的水珠滚落,让窦枭烨又看得痴了。
回到摘花阁,已过了端午了,在路上花乾因为重伤总是昏昏沉沉的,还起了烧。
一回到摘花阁,窦枭烨便让花乾住入自己的飞花小楼,为花乾请了城里最有名的大夫。
伤口是包扎好了,烧也退了,只是落下了头疼的病根,大夫千叮万嘱着对他们二人说,凡事别想太多,一想多了,这头疼便又会发作了。
二人应下,窦枭烨送走了大夫后,浅笑着说,“近些日子,你就好好休养吧!”
花乾看着窗格之外的阳光绿叶,“嗯。”
窦枭烨看着失神的花乾,也发起愣来,等花乾收回目光,正对上窦枭烨看着自己的视线,这一次却是没有皱眉,只是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恰此时,有人敲门,窦枭烨笑意不减,“来了。”
花乾狐疑地看着窦枭烨的背影,心底划过一股自己也不清楚的情绪。
等窦枭烨回来,手里拧着两个粽子,正是城西徐家的粽子,花乾心底那股不知道的情绪更浓。
窦枭烨喜净,衣衫都是挑素白的颜色穿,此时,他却一脸认真地剥着黏腻的粽子,那认真的模样比之研究一本新得的武林秘籍还要认真,偏偏嘴角那抹笑意刺得人的眼都睁不开了。
花乾伸手拦住窦枭烨送到他面前的粽子,“我自己来。”
窦枭烨浅笑着说,“难得你受一次伤,反正我也闲着无事,就让我来吧。”
花乾无法,只得暗暗在心底给自己说:以后绝对不能再受伤了。
咬下一口粽子,黏黏糯糯的口感,温暖得心底有一块东西在融化,花乾偷偷地瞥了一眼窦枭烨,却见窦枭烨又怔怔地看着他,尴尬的垂下双眸。
花乾的思绪渐渐被拉了回来,眉头皱得死紧,头上隐隐作痛的感觉是怎么揉也揉不掉的。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
踩着水面,花乾向岸上飞去,不知不觉地走向飞花小楼。
夺得摘花阁之后,之所以不愿入住飞花小楼,便是不想想起那些旧日的一切,可思绪一起,便难以收回。
整个飞花小楼里,每一个角落,都仿佛能闻到那个人的气息,仿佛那个人还是一身白衣,气定神闲地品着茶、看着书。
飞花小院的一角,一个单独的屋子,这里曾是为他备着的。
每次两人议事到深夜,窦枭烨便会让他留在飞花小院,可他却不想住在飞花小楼,窦枭烨便为了他建了这么一个屋子。
秉烛夜谈,比试过招,饮酒对弈,虽心怀仇恨,不得不承认,那段时光,确实让他觉得快乐过。
推开飞花小楼,走入窦枭烨的书房,那一晚的参茶仿佛还端在手里,那人一袭白衣,半卧半倚地靠着软榻上,手里一本《霍小玉传》,眉眼弯弯,唇角微勾。
转瞬,脑海里又晃过他失望、受伤的双眼,花乾心里一紧,双拳不自禁地握得死紧。
转过书房,便是窦枭烨的卧房,多少年前,自己重伤,他便是让自己躺在这一张床上,空气里仿佛还流转着那一年那一日的粽叶清香。
黏黏糯糯的口感,竟是那么的难忘。
似乎也是在这个房里,他将中了合欢的他压在了身边,那一晚的旖旎也是那么的难忘。
失神地坐在了那张床上,花乾仿佛又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认真地剥着粽子,口里说着“难得你受一次伤,反正我也闲着无事,就让我来吧。”
受伤?
那个人此时此刻受的伤怕是比他当时受的伤还要重上几倍吧!
这么想着,花乾长叹出一口气。
落日的余晖打在花乾那一身绛红色的身影上,城西的徐家粽子铺依旧人满为患,不知为什么,花乾一出现在这里,本来吵吵囔囔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还自动地让出了一条道来。
等花乾走到铺子前,只是要了两个粽子,众人才又低低的开始议论着什么。
花乾没心思听,手里提着两个粽子,潇洒的转身,只余看得怔愣的众人。
走到洛水河畔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清晨,小院里空无一人,花乾闪身进了窦枭烨养伤的那间房,将粽子放在桌子上,定定地立在床头。
窦枭烨的脸色苍白里透着蜡黄,消瘦了不少,一身黑衣掩去了往日的风华。
睫毛还是那样的长,就是不知道这双眼睁开了可还是像当初那般熠熠生辉?
花乾摇头苦笑,“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
窦枭烨的睫毛微抖,似要醒来,花乾一惊,双拳紧握。
等了许久,窦枭烨都没有要醒来的意思,花乾才放下心来,听着那细微绵长的呼吸声,这一瞬间,心底竟觉得无比的安心。
花乾扫了桌子上的粽子一眼,将目光定在窦枭烨的脸上,“是城西徐家买的粽子,我知道,你也喜欢。”
昏睡的人没有半丝回应,花乾似乎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回应,苦笑着伸手抚着窦枭烨的脸,“当日都说了,你会后悔的,放任我沉尸水底,不好么?”
看了半天,花乾长叹一口气,脑海里晃过窦枭烨以唇为他渡气的一幕,竟鬼使神差的躬下身去,在窦枭烨的唇上印上一吻,回过神来,舌尖已将窦枭烨的牙齿给撬了开来。
窦枭烨本在睡梦中,正自昏昏沉沉,突然觉得呼吸有些不顺,可偏偏口里觉着异常熟悉,熟悉中让他忍不住沉溺在这股窒息中。
花乾怕窦枭烨醒来,适时地停住了动作,直直地站了起来,再看了窦枭烨一眼后,便走了。
这一日上午,窦枭烨便醒了过来,有些分不清早间做的梦是真是假,待看到桌子上的粽子后,微一失神。
他,来过?
想着往日的种种,窦枭烨长呼出一口气,看向窗外,天光明亮,却怎么也照不进这屋子的最里边,而那两个城西徐家买来的粽子,孤零零地躺在天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