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枭烨昏睡的这段期间,小雨几乎是寸步不离,累了,就在旁边闭着眼睛歇一会儿,吃的不多,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吴曲远远的看着,劝了无数遍,可就是不听劝。
窦枭烨的气息依旧微弱,不过已经好得多了,平素里除了粥与汤,也没敢让他吃些什么,更是瘦得不成样子。
再过三天便是端午了,有些大户人家图个热闹,便来南郊的别院过节,这几日,隐隐的能听见马车碾地而过的轱辘声与家丁小厮的吆喝声,冷冷清清的洛南城郊,竟热闹了起来。
小雨听着院墙之外的动静,专注的看着窦枭烨那愈加尖瘦的脸,如平素般的对他说着话,“枭夜,快端午了,不知不觉,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呢,吴曲今个去买粽叶去了,他竟然不相信我会包粽子,明天,我便让他开开眼界,你会醒吧,不醒来,就没有粽子吃了……”
这些天的自言自语,小雨已称他“夜枭”了,自然而然,并不显得唐突,絮絮的说着话,一说就没完没了。
“小的时候,爹娘都沉迷在医书里,经常忘了用饭,我便端着食盒去给他们送饭,张妈做的饭菜,很香的,你在药王谷里吃的饭菜都是她亲手做的,好久没尝张妈做的饭菜了,很是怀念,我就是向她学的包粽子、捏汤圆、蒸包子,她手艺好,我也不笨,爹娘都夸我包的粽子好吃呢!”
“你在摘花阁整日整夜的忙,过年过节是怎么过的呢?有人给你包粽子么?想来是有的吧,据说,你们摘花阁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门派,自然是不缺厨子的,我竟担心起这个来,真是……”
“可,过年过节,应该是要和家里人一起过的吧,爹娘在的时候,我有爹娘陪着,爹娘不在了,平时不管我的二叔会陪着我,凤儿当然不必说了,是我最好的姐妹嘛,你呢……”
“……”
絮絮叨叨的话不知道窦枭烨听进了多少,明明是自己起的头,却越说越低落,好在吴曲终于回来了,买了粽叶与猪肉,花生、红枣、莲子、玉米自是也带了些回来,小雨帮着吴曲从马车上将买来的东西一一卸下。
“还没醒?”吴曲随口问出,问出后便又觉得说错了话。
“还没。”小雨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捧着粽叶便要往院里走,却在侧身的瞬间,看到一个奇怪的人在不远处的树下。
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红衣刺目,额上是一根红色的绳子,那绳子如花环一般圈着她的发,青丝如瀑的铺在胸前背后,眼角处一个小小的红色月牙,她看着自己,礼貌的笑了笑,脸上却是万年的冰霜一般化不开,眼角也是冰冰凉凉的。
吴曲顺着小雨的目光看向那红衣姑娘,微微皱眉,那姑娘不普通。
当看到一个高雅的紫袍男子走到那红衣姑娘身边,低眉垂眼的姿态,恭敬的样子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偏偏还带着宠溺。
能让那么一个出众的人做自己的手下,那个姑娘恐怕就不是简单的“不普通”了。
树下的两人交谈了些什么,那红衣姑娘笑了,带着些揶揄,不同于对小雨礼貌的微笑,这揶揄的笑里,竟自然而然的像朋友间的取笑。
笑冷人笑着看向身旁的菊寒,“竟然有你查不出来的人物?”
菊寒看了一眼院门之外、马车之旁的宝蓝色衣裳的公子哥儿,苦笑,“这里毕竟是江北。”
笑冷人右手撑着下巴,食指指尖点着唇,看那马车边的两人已从小门进了院子,若有所思,“没听说窦枭烨身边有这么一个人物啊!”
菊寒点头,“似乎是半路上突然出现的人物,就连花乾也不清楚那人的底细,查了也有些天数了,花的人力不比咱们少。”
“是么?”笑冷人唇角勾起了一个笑,“既然来了,如此走了便可惜了,不如,看看那废人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吧。”
“不可。”菊寒出声制止,“那里看上去平静的很,暗里隐藏了不少高手,单打独斗不在话下,可……”
笑冷人眼神微缩,“你晚上来探过?”
“嗯,”菊寒好不避忌的点头,“来过三次,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是么?”笑冷人点在唇上的手顿住了,眉眼一挑,“那毕竟是晚上,何况是不请自入,当然无功而返,咱们现在是大白天的‘登门访友’,有何不可?”
菊寒细想了一会儿,若对方真要大动干戈,想要脱身自然是有些麻烦的,不过,倒也能进退自如,便点了点头,“小心为上。”
“醒得。”笑冷人放下放在唇边的手,此时那华袍的公子哥儿又出来了,想是来牵马车的。
吴曲手拉着缰绳,看向树下没有动作的人,嘴角一勾,朗声问到,“二位不进去喝杯茶?”
菊寒皱眉。喝茶?喝什么茶?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笑冷人却是大步的迈了出去,“方才还不口渴,如今公子相邀,竟有些口干了。”
吴曲笑着将马车从边门牵了进去,再从里间将大门打开,走到门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笑冷人面无表情的受了礼,吐出再客套不过的搭讪话语,“公子贵姓?”
吴曲笑嘻嘻的答到,“在下姓吴,吴曲的吴,吴曲的曲。两位呢?”顿了一顿,竟自言自语了开来,“算了,瞧你二位这模样,铁定与咱不是同一道上的,说出的名字恐怕也是假的。”
笑冷人眼睛危险的收缩着,冷笑着问,“‘吴曲’又是你的真名?”
吴曲笑笑,“自然自然,我可不像各位侠义之士,做好事还要隐姓埋名。”
笑冷人已走到吴曲的面前,隔着门槛,二人对视着,浑然忘记了要进去。
“二位是来‘登门访友’的?”吴曲笑盈盈的让开了路。
等笑冷人和菊寒两人进了院子,吴曲才将门关上。
菊寒是第一次进到这个院子里来,打量了一眼四周,却并没有见着什么特殊的地方。普普通通的四合院子,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这里是怎样的固若金汤。
“不知那位‘好友’现下如何。”
“托各位的福,已不醒人世许多时日,”吴曲将二位引到正厅,小雨已得了吴曲的通知,早备好了茶,送了上来。
笑冷人与菊寒很自然地分坐在右手客座上,菊寒多看了小雨一眼,笑冷人便娇嗔着,“寒哥哥,喝个茶,怎么看人去了?”
菊寒端起几上的茶,揭盖抿了口茶,茶香四溢,便赞道,“好茶。”
吴曲没有放过这两位不速之客的任何动作,包括菊寒自然而然的与笑冷人坐在一起,还有茶一上来,菊寒先笑冷人一步揭盖饮茶。
这两人看上去是朋友,其实是主仆,可,似乎比主仆的关系要更好一些,菊寒以身试茶,不管出于属下对主子的尽忠职守还是朋友间的肝胆相照,都不难看出,那小姑娘才是最关键的人物。
“若是觉得好,等会我便包一些茶叶送给二位。”
“茶喝完了,我们什么时候能‘访友’?”笑冷人突然开口,面上的笑意全收,手肘撑着扶手,手指顶着下巴。
小雨看了一眼吴曲,似也明白了来者不善,心里微微的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