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天气已经带着些许凉意,路上的行人也都裹起了厚厚的衣服,地上铺满了落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百花凋谢,木叶枯黄,怎么都不像传说中的那般秋高气爽。
就连梁都的繁华也被这股凉意暂压一头,也可能是天气刚凉,人们还不太习惯过重的衣服,不愿意多走动。
倒是城门口有些热闹,说热闹也不对,只是人很多,都是当朝大员,武官占据大多数,为首的更是太子殿下,看上去像是在等什么人。
大梁位于天下最好的地界,作为都城,梁都之内更是寸土寸金,在这里没有几个普通人常住,通常在路上遇到些天下闻名的人物也实属常事。饶是如此,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不敢轻易上前,只能远远地看着。
平地起微风,浮云遮白昼,枯黄的落叶打在脸上有些疼,却没有一个人因此动容,武官如此,文官亦然。遥远的天际浮现一道影子,只是距离太远看不
清晰,按说就是这个没错了,想到这,一群算的上封疆大吏的人脸上竟浮现激动的潮红。车影渐行渐近,已经看得到两匹健壮的白马和黑色的车厢,年迈的车夫自顾自地驾着车,好像是因为老眼昏花而对远处等待的人视而不见。越走越近,一直如同少女的手撩起车窗,探出头向城门口望了望,俊美的脸上带着病态般的苍白,看上去就是弱不禁风的模样。
“三叔,再快点,别让他们等着急了。”少年催促道,眉眼中流露出重回故里的神色,激动而怅然。
“少主,放心吧,让那群臭小子等一会儿没事,俺老三在呢,保管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车夫浑然不在意这些人的身份,听着语气,好像也确实不用在意。
“还是快些吧,太子也在呢。”三叔也不再坚持,挥鞭拍在马屁股上,两马嘶鸣一声,开始向前跑动,虽然慢走的时候像老骥似的,快跑的时候却有万马奔腾的感觉,无疑是百战之马,懂得如何给自己创造声势。
速度一快,原本不短的距离成了咫尺之遥,眨眼功夫便到了城门下,眼看就要撞上太子等人,三叔却没有一丝要停下的意思。除了那几个文人稍有慌乱,太子连同武将们都不动如山。三叔陡然跃下马车,双手用力,勒住了急速奔驰的马车,战马可不会因为眼前有障碍物而停下反而会想用更猛的冲击撞碎。
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周三叔对眼前的人们表现也十分满意,“哈哈,看来在这安乐窝里你们这群兔崽子也没给俺们边军丢脸,不失咱爷们的尿性。”
话很粗俗,引得几个文人眉头轻皱,不过也没说什么,随着武将们一同深鞠一躬,“周将军辛苦了。”
周三叔满不在乎,摆了摆手,“你们要是少点鸟派系,多给那些流血的将士们口粗饼吃,也比放这种不痛不痒的屁实在些。”
几人还想说什么,听到车厢中传来一阵响动。周三叔使劲一拍脑袋,暗骂自己一时激动忘了少主。
“少主,你没事吧?”一头钻进车厢,只留下关切的一群文武官面面相觑。
“我…没事。”略带虚弱的声音从车中传出,紧张的气氛有所缓解。
若是四方王独子还没进城就出事,可不是简单杀几个人了事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死个皇子没事,世子死了,大梁就得掀翻了天。
四方王对这独子的的宠爱远超一般人想象,除了不能修行,各个方面都是顶尖的天才,送来梁都一是为了让梁皇放心,而是担心儿子的安危。
当然,第二点是最主要的,那怕有一丝怀疑,梁皇也不可能将四方军权交于外人之手。
“总算是把你盼来了。”太子快步上前,掺着虚弱的少年,没有一点架子。
身后的人也是齐声喊道,“世子一路辛苦。”
少年知道,他们尊重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身后的父王,不过,他坚信自己有一天也能做到,也正是如此,他才来梁都。
梁都没有救治的法子,但书院有。
书院位于梁都,却不属于大梁,算是独立的势力,超然物外,绝强者大多出于此地,原本周御龙就想送他去,可惜书院规定未满十六不收。
四方王世子同样如此。
现在,他十六了,书院的大门为他敞开,希望不会另他失望吧。
短暂的寒暄后,周堪告别众人,在三叔的陪伴下回到四方王府。
说是王府,实则奢华程度比得上皇宫,周御龙原本推辞,可身在边疆鞭长莫及,梁皇便将这王府建成,总不能再推脱了。
一般情况下,除了侍女仆役就再无他人,如今算是头一次主人到来。
天气很凉,但对于周堪这种常年在边疆的人来说也就那样,出于习惯,裹了裹身上的青衫。
要是感冒发烧的也算麻烦事。
世子回京是大事,不管是不是要掀起风波,身份决定了他不可能独善其身,很多周御龙的部下,想投机倒把的小官都争相采访。
原本冷清的四方王府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
对于这些人,周堪一律不见,不是有多傲娇,实在是身体不允许,从小筋脉尽断,能活下来已经是邀天之幸,劳累不得。
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周堪也不想让百官说自己风凉话,特意叮嘱周三叔接待一番。
周三是个莽汉,杀敌还行,应付这油嘴滑舌的官员实在不擅长,大部分人都是挨骂,气急了还上手。
反正周三的性子大家都知道,他不在乎,其他人也不在意,至于不了解周三的人,想必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娘的,几年没回来,这梁都里净是些鸟人,弄得这乌烟瘴气的!”
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周堪知道,三叔回来了,听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少主,你是不知道啊,这帮文人没一个好东西,全是来看咱们这有没有好处的。”周三嘟囔着,生起气来像个孩子一样。
“没办法,世人如此,熙熙皆为利来,攘攘皆为利往。”周堪劝慰道,心里又何尝不是难受。
他见过寒风骤雪中将士们夜不脱甲,不能入睡;也见过热血四溅,红染疆场;更见过利箭横飞,白进红出。
这种情绪并没有在周三脑中停留多久,本就是大大咧咧的人,让他考虑那么多是在难为他。
“少主,什么时候去书院,你这身子…”
周堪也意识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应该早点去才是。
“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