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都从来不缺煤窑,大大小小的煤窑养活了不知道多少矿工,提前矿工,煤都人民的第一反应便是矿难,甚至在他们的认知中,矿工的真实生活状态就是上午还在跟你喝酒聊天,下午可能人就没了。
谎报年龄,钟连岚成了一名矿工,在这片穷苦的土地上,穷苦人家的孩子看起来瘦弱不堪本就不稀奇,更何况,谁又关心你是不是真的小还是显得小呢,他们只在乎你能不能干活罢了。虽然危险,但是工资确实在钟连岚这个阶级里很高了。下两年窑,有钱了就可以找人照顾父亲,送弟弟读书,等给父亲治好病,再盖两座房子,一座给弟弟,一座给自己,当婚房,赚够了,就不干了。
挖煤是一种怎样的体验,钟连岚到现在都能记住那种绝望,疲惫,那种煤炭的特殊味道,还有到第二天吐痰都是黑的的恶劣环境。第一次进入煤场,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地狱。这可怕吗?不可怕!至少钟连岚觉得,跟穷比起来,这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而当矿工,其实就像吸锡纸上的面粉一样,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收不住自己的脚,不当矿工还能做什么呢,做其他的事情,挣得钱跟当矿工比真的太少了。明知道他危险,但是一天又一天,从来没出过问题,慢慢的,也就将风险忘记了,似乎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危险都是别人的,于自己无关。
而生活似乎放过了钟连岚,幸运女神也把自己的光环对钟连岚拉满,十年下井生涯,竟然从没发生过一次事故。赚到钱过后弟弟终于能像其他人一样上学,他也跟着弟弟学会了读书认字,弟弟更是考中了重点大学,即将毕业,等弟弟踏入社会,生活只会越来越好。唯一没有跟着一起好起来的,只有父亲了,十年来,父亲越来越瘦,这也让钟连岚越来越担忧。
今天是夜班,钟连岚拖着疲惫的身体跟三个工友一起准备返回地面,这样的生活他过了十年,没有惊喜也没有期待。
突然的心悸让钟连岚焦躁起来,风,突入起来的风把钟连岚吹了一个趔趄,他感觉自己似乎眼花了,灯在动,四周的墙壁在动,耳边除了风的呼啸声,还有“轰隆轰隆”,他感觉他的胳膊被一股巨力拉扯着开始奔跑,耳边隐约听见风声和轰隆声中工友的大声吼着什么:“TMD矿塌了,快跑,往避难硐室跑!”
反应最快的工友已经拉着其他人开始狂奔,他们不知道矿洞会不会压下来,什么时候压下来,也没时间想这个,脑子里唯一的年头就是跑,快跑,去避难硐室,也许还有救。
不知道跑了多远,钟连岚已经累到快要喘不过气,前方的矿道已经被坍塌的石块堵死,往回跑,必须活下来!不到50米远的另一头,同样被石块堵的死死的,再也无路可逃。巨大的绝望包裹着他们,颓然的瘫倒在地,他们能做的,只有在这不到50米的矿道里,等待命运给他们下达最终的裁决。
生活像是又给钟连岚开了个玩笑,这个玩笑钟连岚真的一点都笑不出来了。整栋停止了,轰隆声也听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起来,只剩下他们的喘息声。他们也不知道这算是活下来了,还是生活觉得让他们轻轻松松死掉太容易,想要在折磨折磨他们。
关了头顶的矿灯,留下一盏作为照明。所幸下井的时候,每个人都带了干粮,四个馒头,商议过后,他们决定分着吃,一天只能吃一个馒头,饿了就喝岩壁上渗出来的水。
醒着的时候大家就聊聊天,天南海北的聊着,聊过去,聊家庭,聊出去后做什么,聊再过一个半月就过年了想买什么年货,累了就睡。在这个封闭的世界,时间已经开始失去了意义。他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呆多久,更不知道能不能离开这里,但哪怕希望再渺小,总该做点什么不是,如果他们自己都放弃了,那他们就真的完了。
“放,看这个,看这个,再放一点,哎,有人,有人,有个手。”
电子探测设备从口径不到20厘米的小口中探出救援人员终于看到了人,五天时间,不分昼夜,他们打了一个又一个救生孔,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找到了!还活着!
钟连岚他们也听到了钻头的声音,这个地下200米的世界真的太安静了,任何细微的声响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探头从小孔里探出,他们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激动过,起身就往探头那儿跑过去,什么饥饿早都忘的干干净净。
“有人来就咱们了!有人来救咱们了!”
“呜~呜~”
一个工友跪倒在地,整张脸埋在双手里,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狂涌,他们的矿灯早就没电了,馒头也吃完了,黑暗里,绝望就像野兽,想要一点一点把他们吃个干净,时间也被无限的拉长,助涨着绝望在内心增长。没有经历过这种看不到一点生机的绝望,又怎么能体会由心而生的希望究竟有多令感动。
”我们是武警救援队,是来救你们的。你们放心,我们是一定会把你们救上去的。你不用害怕。说说你们需要什么东西吧!“
探头里传来声音,钟连岚他们要了食物和矿灯。通过和对方的沟通才知道,原来他们只是被困了5天,而矿洞突然坍塌,是因为地震。
“有烟吗,没烟给瓶酒也行,能有副扑克牌就更好了!”有了希望,大家的情绪也明显好了起来。
救援行动却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地质变化的影响让投食孔无法正常运输食物,救援人员不得不又耗费三天的时间,才终于打通了另一个投食孔。紧接而来的,是更打坏消息,已经推进到170米的救生孔遭遇了塌方,被迫暂停。这个时候,已经是第24天,那副扑克牌甚至已经被他们打烂了。虽然每隔几个小时就能和救援小队联系一次,绝望还是在矿道里重新蔓延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钟连岚记不得自己偷偷哭过多少次,也记不得工友偷偷抹了多少次眼泪。终于,钻机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已经到了隔壁。钻机的声音停下来过后,没有救生孔,也没有救生索。钟连岚和工友们茫然的看着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