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庄村地处张家岭北侧,西面是荒凉的西沟,东侧与刘家村大路相隔,北面是一片山坡,山坡延绵数十里,再往北就是玉驾村了,那里才真的是山村,自行车都无法行走的道路平时村民很少外出。
北庄村地处位置限制了它的发展,虽然面积不大但是人口增长却是非常快速,村里两个小队紧挨着每个队都有超过20户人口,用人数比张家岭少不了多少,在甘井乡西部区域算是个大村了。随着他们村子人口的不断增长,这几年对张家岭的态度越来越强硬了,尤其是在村地界问题上。
“你们是来打架的吗?这样吵吵怎么解决问题?谁要是想打架都来跟我打,算是个人恩怨,打完了我们再谈!”张国栋见北庄村民一股脑的向自己涌来,示意张家岭村人后撤,他自己只身向前,一时间场上的吵闹声音越来越小了。
这个时候,张家岭方向驶来两辆拖拉机,是王满粮和张承东开着拖拉机拉着村里人来了,北庄村看到对方人数一下子和自己一方差不多,再加上张国栋一旁劝说,这才终于安静下来。
“书记,还好我没来晚!听到消息我第一时间开车把大家拉了过来,玛的,这北庄村每年都这样,欺负我们怕事儿不是?”王满仓说着就从拖拉机车厢取下撅头,就要上去和北庄村干架。
“你冲动什么?国栋正在前面交涉着呢!今天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许动手。”张承志拉住想要上前的村民,这个时候让他们上去再添一把火,说不定就真打起来了,到时候两个村子都不会好过。
“你们要打架,我先把话说清楚!”张国栋见对方吵闹声音慢下来,便开口说到。
“这地是谁的我们村村志里有,你们村村志里也有,闹到乡里去,县里去都是你们吃亏。今天我们把这个架打了,闹出点事儿来咱们谁都没好处,你非要拼谁更狠豁的出去,你说张家岭村能怕?除了这里距离你们村近一点,你们找不出任何侵占他人耕地的理由。”
张国栋的话让北庄村一阵骚动,但这个时候张家岭人已经来的差不多,怎能怕你,虽然北庄村的人还表现出一副半步不让,为了土地拼命的架势,但张国栋知道他们气势已消,也不再组织两方人靠近。
“我话这样说了,北庄村你们要是想谈,村干部出来我们一起谈,要是非要打架也说个地儿,一直耗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张国栋说到这里,北庄村村民都开始往村干部脸上看了,他们也不想打架,受了伤自己扛着,伤着别人还有进监狱的风险。
“国栋你想怎么个谈法?”胡为民上前一步说到。
“我看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信得过我我去为民叔你家里坐坐。”张国栋这是要只身去北庄说事情,张家岭村一行人都喊着让他别去。
“大伯,四叔还有满仓叔,你们带大伙儿回去吧!我去北庄坐会儿就回来了。”说完就直接向北庄村方向走去,北庄村村民一时间都没有了再闹事儿的兴致,胡为民手在后脑勺挠了挠,最后也只能跟在张国栋身后,其他人见这情况也都慢慢散了。
“大伯,我们冲过去把国栋哥救回来吧!要是他们翻脸不认人张国栋一个人怎么办?”张文斌看着堂哥一个人带着近百人走了,心里难免有些担心。
“瞎搅和什么?国栋敢一个人去他们村说事儿肯定有自己的倚仗,去…去…,一个个都回家。”
大伯说话还是很有威信,大家都一个个转头向村子方向走去。
而这时候的张国栋却是一脸的平静,他曾经给胡为民拉过几次石头,知道他们方位,到了胡为民家门口也不客气,竟直走进了院子。
“我看这里就不错,就坐这儿聊吧!”张国栋看见院子里有凳子,便拉过来坐在屁股底下,胡为民从一旁拿过两个凳子,一个给身后的青年,一个自己坐下,北庄村其他人都停在院门外等着。
“说吧!你想怎么个谈法?”胡为民是北庄村大队长,身边那位年轻人是二队队长,他们两个基本可以代替整个北庄村的意见。
“我什么个想法?我是有点想法但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得看你们的态度了。我给你们讲讲你们侵占张家岭土地的事儿吧!”张国栋似乎一点都不惧,二郎腿翘着打量胡为民家里的环境。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你就怎么闹我们村还能把你咋的。况且是你给了我们村挖石头挣钱的机会,这恩情我想大家都不会忘。”胡为民语气开始变得柔和,旁边那队长也不像起初那么火爆脾气,低头看着张国栋不说话。
“为民叔你这样说我可就要给你唠叨了,咱先说今天的事儿,闹到这么大我们两个村谁不丢人,再说为了那点地我们两个村起了多少纠纷了,我说句难听的,这事儿闹得越大越是对你们北庄村不好,你还别不信,听我给你分析。”张国栋放下腿摆好姿势。
“今天事儿闹来了,乡里肯定知道,到时候乡里来人把事情一问,他会说谁的错,他让你把占的所有地都退还回去你退不?你要打架,可以找人拼命,但是你说张家岭村你们能吓倒吗?你们村全都是英雄好汉,张家岭村就没了?即使最后架打到乡里、县里怎么解决?各打50大板?不,你们这是侵占土地,法律那是完全向这张家岭的,到时候打伤张家岭一人本来判1年,最后都得判三年,张家岭村人就算失手打伤了你们,本来要判一年最后可能两个月就出来,你说你们拼的起不?”张国栋的话听得两人沉默不语,这个时候胡为民的妻子端了两倍水过来,农村人喝茶的人很少,只有家里过红白喜事儿的时候才买一些。
“张国栋,我们也不是真想闹事儿,但是北庄村的情况你可能不了解,说句不怕人笑话的事儿,我们整个北庄村到不了年跟前每家粮食都不够吃了,每年乡里交公粮北庄村也是脱的最久的一个,作为村干部我们也是难受,总不能把村民家里留下的救命玉米给硬拉去交了吧!”胡为民刚说完,旁边二队队长也忍不住开腔了。
“张队长,今年幸亏是你来我们村拉石头,大家家里还能余点钱,你刚才也看了,我们村没有几户人家能垒起墙的,大家每年努力在沟边开垦新地,我敢说我们村‘水保’强度咱们乡没有几个村比的上,我们每年差不多产的小麦都交公粮,一年四季都吃玉米巴巴,有的家里更是穷的连高粱饭都吃不起,这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说着,二队队长眼圈红了。他们村一等地只有村周围300多亩地,连张家岭一队一等地都不如,他们又与张家岭一队地挨着,心里不眼红才怪。
张国栋坐着听了一会儿,他没有想到整个北庄村竟然穷到如此程度,每年过完年都有村民结对去其他村子要饭讨食才能生活,玉米巴巴是大家一年的食物,只有过年才能吃的了几顿白面粉。
“唉!都不容易啊!你们的情况我也是才知道,但是这样去一点点侵占我们村一队的土地肯定是不行的,为了一点地弄坏了两个村的关系,到时候得不偿失啊!”
“张国栋,我们村人都说你是有本事的人,半年时间就成了万元户,你可要帮帮我们啊!”
“我不是在你们村收过石头吗?前几天我二哥张国荣也来你们村拉过几次石头。”张国栋问到。
“挖石头是能挣钱,但是他总会有结束的时候,咱农村人还不得靠地过活……”胡为民低声说到,他旁边的年轻队长也是低头不说话,这土地冲突确实难以解决,不是简单让北庄村赚几个钱他们就能放手的。
“为民叔,我这里有个办法,多少能让你们收成高点,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张国栋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如果成功北庄村粮食收入能增加很多,而且这里面还有不小的利润可图。
“什么办法?”胡为民与年轻队长都把头探过来,满怀希望的问到。
“你们村一等地少,二等地和三等的山地却是很多,这些地只能种玉米或者高粱产量也不会很大,但是你们如果种菜籽情况应该能好点,油菜籽不像小麦那么挑地,一亩地即使种在山地里产量也不会差太多,你们收获了油菜效益肯定比种玉米和高粱好很多。”
玉米如今村里七分钱一斤,高粱五分钱都没人要,而一斤菜籽油县城卖一块六,一斤菜籽出油率按35%计算,出去榨油费用也值四毛钱以上,是小麦的两倍了。
“油菜籽?这个我听说过,不过咱这里种那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粮食都不够谁还种那玩意儿。”年轻队长皱眉说到。
“你可以拉到县城榨成菜籽油啊!普通地一亩地产菜籽200多斤,山地最起码有100多斤收成,到时候榨成油卖成钱再换粮食不就成了。”张国栋想的理所当然了,县城有榨油作坊,但是普通人谁能为了榨油把菜籽拉那么远地方去,让他们去卖油那是为难他们了。
见胡为民两人低头不语,张国栋脑海里有了新的想法,农村差的是什么?还不是走出去的勇气,而这对张国栋自己来说却是一个机会。
“要不这样,明年你们村种出来的菜籽我来收,只要菜籽没有问题一斤我给你换两斤小麦,怎么样?”张国栋问到。
“这话当真?你真愿意一斤菜籽给换两斤小麦?”胡为民睁大眼睛问到,甘井乡四周也有种菜籽的人,只不过种的都不多,大家一次性去县城把菜籽榨成油都是自己吃,一吃就是几年。
“这有什么可骗人的,你说我愿意换自己能吃亏吗?一斤菜籽换两斤麦子或者你们要钱也可以直接换成钱,价格就按照乡里粮站价格算,如何?”张国栋回声说到。
“那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动员我们村人把沟里的三等地算种上菜籽,到时候最起码有二等田的收成,我们也不必每年饿得啃高粱面巴巴了。”北庄村二队队长高兴的站了起来,如果张国栋愿意用小麦换菜籽,他们村每户每年能多产近千斤小麦。
“国栋啊!还是你最有能耐。你要真能把菜籽卖出去,咱们附近几个村子都会感激你的。”胡为民以为张国栋是想用拖拉机把菜籽拉到县城或者更远的地方去卖,但张国栋的脑海里正在考虑的是,如果这个消息放出去,西大路沿途的几个村子一年能产多少菜籽。
“你看这不经意间已经中午了,国栋要不你留下来吃顿饭吧!”胡为民起身就让媳妇去燃面去,黄土高原人一顿燃面就是最好的饭了。
“不了叔,我们村人还等着我回去了,我就不留下吃饭了!改天,改天为民叔你来我们家,我给你做好的。”张国栋笑着起身。
“那行,今天下午我去找你大伯去,占了你们村地是我们不对,咱们相邻这么近的,以后还的好好相处才是。”
刚才还一副拼命架势,这个时候又明白的不得了,作为北庄村村大队长,这胡为民态度转变也是很快。张国栋被送出门,大门口北庄村很多村民还没散去,看见张国栋出来所有人都盯着两个队的队长。
“那为民叔,我就走了!有机会已经到咱家来啊!有吃有喝有惊喜的。”张国栋大笑到。
“会去的,你慢走有时间常来玩。”
张国栋在北庄村几十号村民的凝视下离开了,走出北庄村的张国栋内心没有一丝脱离危险,解决问题的成就感,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张家岭应该比北庄村是强不了多少的。整个甘井乡大多数农民家里情况基本都差不多,重新回到自己最难以忘怀的这个时期,张国栋心中最多其实是悲痛,或许也是这种悲痛让他未来三十多年都没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