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死前的一个晚上,能够记起来那些痛,那些快乐,也是好事。回味着过去,我坐到了天明。
天明了,等待我的到底是什么呢?我已经死里逃生这么多次,这一次,是否真的就是我的死期?
牢门打开了,我被一个老嬷嬷换上了囚服,押往行刑的地方,从大街道走过,一路上,人山人海,看来,一夜之间,他们把声势造的足够大了。
我不怕别人给我扔臭鸡蛋臭菜叶子,我只要我自己能够心里无悔就好。哪怕这么多年都是磕磕碰碰,可我毕竟也有过许多美好的时光。
我被绑在了火刑架上,看来他们是真的要烧死我,南朝有这么一个愚蠢腐朽的皇帝,灭国也是迟早的事。
我不愿意看到下面那些愚蠢的人盲目的讨伐我,人都是这样,在别人落难的时候恨不得踩上一脚,在别人风光的时候,也恨不得踩上一脚。
日头慢慢的往中空移,我浑身被晒的火热,像火一样烫的火刑架要烙进我的皮肉里,汗珠早就流光了,嘴唇干渴得裂开了。
意志开始慢慢涣散,我禁不住垂下了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粗暴的把一碗水灌进了我的喉咙,我的意识才开始恢复了。我打量了一下下面的人群,那儿没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昨晚那狗皇帝说倪轩也在城里,为何我也没有看到他?林旦呢?杜李呢?
在这样的时刻,他们一个都不见了。
我仰头看向遥远的天际,刺目的阳光让我只看到了天空的云彩,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恍恍惚惚,我好像看到了杜李,我摇了摇头,看来,又是晒得有了幻觉。
定睛一看,却吓坏了我。
不是幻觉,那真的是杜李。
此时他一身戎装,人群发出了一阵欢呼,有人大叫着,“飞龙将军来了……”“皇上昨天晚上新封的飞龙将军呢……”“什么飞龙将军,是湘西的匪寇,皇恩浩荡,封了他一个官……”
人声嘈杂,我却心里的光渐渐熄灭,原来,就只有我一个是傻子,被利用!
悠扬的钟声越过皇城传到了这里,这就意味着我就要死了,而且是死在一个我像哥哥一样爱着的人手里。
这些都不遗憾,遗憾的是,倪轩,这个我为他付出了最美好的感情,得到了最深刻的伤害,却最难以不爱的人,他居然没有来看我一眼!
杜李点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一步步向我走来,我内心里的求生欲望忽然就被唤醒了,原来我还是怕死的。
杜李至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我,我却笑了,我看着他低着头,拿着火把的手在颤抖,“杜李,你是要我的命,还是要清明雨前的一支杏花?”
杜李的手剧烈颤抖着,火把摇摇欲坠,最终落在了地上。柴堆渗出的菜油刚好挨到了火把,那火就借势燃烧起来,风一吹,整个柴堆都在大火之中。
杜李疯了一样的冲上来,死命的想要砍断我身上的麻绳,我被烟雾熏得昏昏沉沉,依稀听见有人说,“龙飞将军反了,杀了他……”旁边的士兵纷纷围了上来,拿弓箭乱射,杜李闷哏一声,明显是中箭了。
绳索终于断了,杜李忍痛把我带出了火从,那已经没什么用了。我的脸,我的shenti,都烧伤了,一切都过去了。
身上感觉一阵阵的痛,像是要抽走我最后的呼吸,皮肉被利器撕裂的痛觉已经麻木了,杜李还伏在我的身上,他已经没有多少气息了。
我真的快要死了吧,隐隐约约听见杜李在我耳边说话,他的声音显得那么遥远,“如果你愿意,如果我愿意,我们还可以像杏花春雨中再荡起一艘小舟,或者,我们也可以在青城山的林子里,写意人生。可我们都被逼到了这一步,我们没办法退后,临头了,还是我对不起你!”
我从来不觉得杜李是一个有文采的人,更说不出这样的话,可这会儿,他怎么就说的这么流利呢?
意识快要陷入昏迷了,周围围攻我们的人已经没有了,兵甲的碰撞声从地面传过来,仿若地狱的丧钟。
有人把杜李带开了,还有人把我抱进了怀里,我睁开眼,模糊看到了林旦,他哭了,怎么都在我面前哭呢?我扬起手,想要替他擦干眼泪,扬起的手那么无力,还没有到他的下巴,又掉了下去。
他们好像都哭了,是为我吗?好像哭的人很多呀,还有人拔出刀剑来拼斗的声响。
“当……”悠扬的钟声再一次传来,之后来带着就是急促的“当当当……”声响,没有之前的悠扬……
九声,急促,南朝,丧钟。
原来是南朝皇帝死了,呵呵呵呵……
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魂兮,归去!林旦把我搂在怀里,我对着他的耳朵,说出了我最想说的话,“等我,来生。”也许他能听见,也许他听不见。
前面是望不见底的白雾,一如我当初做的那些梦境,原来,我就像是九命猫妖般在地府里来回好多趟了,这一次,我却不愿意再回人世间,哪怕是在地府里受尽烈火油煎。
引路的小鬼点完了名字,忽的走到我面前,把一粒药丸放到我手里要我吃下去,这大概就是索命丹吧!我毫不犹豫就吞了下去,等着忘记一切,堕入地狱。
头开始发晕,整个人摇摇欲坠,在我昏迷的一刹那,我很惊讶,难道做鬼也会发晕?那个给我药丸的小鬼‘嘿嘿’一笑,彻底陷入昏睡前,我听到他得意地说,“九公主,您就忘掉一切吧……”
在我未知的地府里:王母早早的就等在了地府的大堂里,一旁的冥帝垂首恭敬地站着,玉帝早就等不及了,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
旁边的侍女也一个个紧张的要命,是啊,今天,可是她们的九公主回仙界的日子,那么久过去了,也不知道九公主怎么样了,听说是下去度难的呢。
等了许久,那边才有一个小鬼跑进来,大声嚷嚷兴奋的叫着,“九公主来了……”。
“九公主来了?”玉帝和王母同时站了起来,眼睛朝着大门望去,那儿哪里有什么九公主。那小鬼看来也是知道自己冒失了,忙跪下恭敬地说,“九公主过了奈何桥,喝汤了。”
玉帝和王母这才又坐下来,继续等着。
那儿,终于一个身影在众人的等待中姗姗来迟,看到王母和玉帝,忍不住就扑了上去,一团人哭的呜呜咽咽。
一旁的冥帝喉咙动了动,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忘了也好,忘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要痛,就让他一个人痛吧,看到她开心就好。
他一直想告诉九公主,从她离开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的几世纠缠就已经结束,那曲在心中唱了许久的歌,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让她亲耳倾听了。
箜篌,空候,等了许久,等的春花秋月已经了了,等的所有的情分都已经不再了。想到这,他忽然出声道,“启禀玉帝,娘娘,九公主,下臣新谱了一曲曲子,贺九公主的归来。”
玉帝一出声,道,“准。”
冥帝拿出那把箜篌,弹奏间,字句惊心,“本曲子名《箜篌三世引》,是下臣为了悼念一个故人所作,如对九公主有不敬之处,请九公主谅解。”
此生心扉等君开
栀子花开等君折
出云一曲舞人间
江山美人难两全
我负君,君莫怨
墨莲朵朵引君回
相逢只得是梦中。
冥界地府望君过
彼岸佳人超度君
螓首蛾眉等闲度
我化为云抛往事
雾深沉,不相见
杜鹃声声呼子归
为君苦等为君怨。
来世未知愿相携
绿杯红袖添重香
南楼风月共赏评
话低杨柳楼心月
此别后,怎相逢
良宵欲断魂归处。
唱完,众人都陷入到深深地伤悲里,玉帝忽然一挥手,“冥帝,你好大的胆子。”
冥帝却微微笑了,不再言语,只这些,已经够了。他看一眼还沉浸在浓浓悲伤之中的九公主,任由天兵将他拉下去。
“站住,”清冷的女声破口而出,一直未出声的九公主终于出声了,她目光清冷的看着冥帝,“既然是庆贺我归来,为何是这般凄苦的曲子?”
冥帝低着头,一言不发。倒是玉帝忍不住上前想要解释些什么。九公主一挥手,阻止了玉帝到嘴边的话语,“冥帝,你不回答,就是对我的不尊敬,我可以将你打入凡间受轮回之苦。”
玉帝的嘴角抽了抽,终于放下心来。冥帝抬起头飞快的看了九公主一眼,“下臣愿意受罚。”
九公主还要开口,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看着天兵把冥帝拉下去的瞬间,她颓然的坐在了旁边的座上,心底里迅速划过的一点疼痛和不舍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已经无影无踪。
王母从袖子里拿出一粒丹丸,送到九公主面前,九公主看着冥帝离开的背影,魔魔怔怔毫不知觉,当然也没有看到王母给她的丹丸。
王母开口提醒了她,九公主却忽然一扬手,把王母手中的丹丸挥得不知去处。玉帝和王母都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九公主向王母玉帝跪了下来,“臣妹不愿回天庭。”
玉帝转过身来,严厉的看着九公主,“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