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暂时挡住了春末的太阳，午后的暖风还在地面上没心没肺地吹拂着。
“吴山啊吴山！！怎么关键时刻你就怂了呢？？”吴山一边拍着自己的脑袋一边自言自语。如果人生是一部小说，那吴山的这部小说估计连主人公都没眼细看第二遍。
面对着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围观群众，吴山真的很想用诡辩让那几个有点小聪明的世家公子落荒而逃，可是到了最后吴山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吴山真的很喜欢于鸢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那吴山再怎么诡辩都只是用堂而皇之的假话去阻拦于鸢的幸福。
吴山当初把于鸢救出来，就是想要让于鸢这个命比草贱的女子也能够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现在自己确实阻拦于鸢美好生活的最大拦路虎，想想还真是造化弄人。吴山想到这里就自嘲地笑了笑。
归根结底，吴山一路走来总是孤独的。所以，他不愿意放弃每一个经过他身边并短暂陪伴他的人。
吴山就这样扛着扫把，踢开了云烨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窗户没有关好，外面的风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白色的窗帘。
吴山才想起来每个人都是有事做的，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吴山去的地方等着他大倒苦水。所以当吴山双手托腮看李泰做他出的数独题目的时候，李泰就像是一头被打扰了进食的猪宝宝一样警觉，一双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吴山。
“你怎么来我这里了？你现在不是应该为了保住你的小丫鬟而四处奔波么？”
“你都说了是我的小丫鬟，既然是我的，我为何还要四处奔波呢？”
李泰似乎被问住了，卡了很久才回答，“也对奥。。。。不对。。。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呢？”看来，在云烨这位重量级的影响下，李泰这些权贵也似乎有些潜意识地接受人人平等的概念了。
思虑了良久的李泰怎么也想不明白哪里有问题，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考虑这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问题那么久，于是也就回了句，“只要你自己觉得舒服就好。”
这下可算是无意戳到了吴山的死穴，我要是不难受会落荒而逃么？我要是不难受会无聊到跑到你这里来么？吴山眯了眯眼笑意盈盈地看着李泰，“魏王殿下，我写的这本《当初只道是寻常》你做出了几题啊？？”
一提到这个，李泰瞬间就来劲了，故意挺了挺肥硕的身子，骄傲地像个打鸣的大肥公鸡，“在下不才，已经做出九十八题了。我询问书院众多学子，其他最多也不过做出八十八题，那位也就是你今天刚见识过的崔天元，崔公子。这书不是于鸢姑娘写的么？嘿嘿，除了我也就崔公子和那位于姑娘般配了，这等才子佳人一唱一和的戏码大家爱看也难怪。”李泰又朝着吴山挤眉弄眼，仿佛能有一件事吴山这种比他聪明的人难堪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李兄，那你可要加油啊。我听说很快'于姑娘'就会突然写出来《当时只道是寻常》的第二三四本了，而且难度是递增的奥~~”吴山笑意温和地拍了拍李泰的肩膀后就离开了李泰的屋子，留下一直念叨着‘不可能’到魔怔的李泰在屋里如泣如诉。
——————————————————————————————————————————
“好了，这就是《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全部内容了，加上之前的第一本，总共是八本，共计八百题。这些就当是我给你留的嫁妆了。”吴山讲完就躺在躺椅上，闭上眼睛示意于鸢回去。
于鸢先是脸一红和，然后眼周就开始发红。“于鸢不嫁，于鸢不嫁了。。。”
吴山会解八百道难道大唐精英的数独题，但在应付哭泣的女人这种事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记得吴山直搓双手，“哎呀你先别哭了姑奶奶，哭解决不了问题的。。。我这人最怕女孩子哭了，救命啊！！谁来救我狗命啊！！”仿佛是与吴山赌气一般，于鸢从抽泣哭出了很大声。
在不远处书房里喝白开水的云烨像老夫一般欣慰一笑，拍了拍很着急的云夫人，“不要去不要去，人家小情侣正在二人世界呢。你急什么！哎呀呀，我的蠢兄弟终于学会霸王硬上弓了。。。”
吴山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倒是把于鸢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去给吴山找了件厚厚的毯子披上。“我要是走了，谁来照顾公子的温饱冷暖呢。”
吴山自己裹了裹身子，“其实我这个人命很硬的，没有那么矫情。再说了，你走之后还是会有别的丫鬟来照顾我的。。。”没等吴山说完，于鸢就又开始大哭起来。
云烨又一次拉住有点担心的云夫人，只是皱了皱眉头，“这小子体力那么好？？不过这次怎么又哭了？哎呀！！你就别打扰人家了行不行！”
吴山再次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于鸢哭的声音又猛然减小，仿佛吴山的喷嚏声就是于鸢哭声的开关一样。这次吴山认真思考了良久才说出一句，“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你走后我会想你的。。”见于鸢眼睛又要决堤，吴山赶紧挥手，“打住打住，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从你入府的时候我就和云烨说，要给你找一个好的归宿。现在那个崔天元，虽说做事情有些。。。不拘泥于形式，但是我看到他对你还是蛮不错的。相信你以后会生活的很好，毕竟你写出了让大唐男儿费尽脑筋都做不出来的八百道《当时只道是寻常》，此等才女必会让崔家小心待你。”
于鸢抬起头，眼角还是红红的，“其实奴婢待在公子身边还是很开心的。。。”
吴山忍这心痛又问了一次于鸢那个不合时宜的问题，“那你到底愿意去哪里，不用担心我伤心的。”这次于鸢低下头，很久都没有说话，或者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又或许她是早就知道答案的。吴山看到这里，心很剧烈地疼了一下。
正在两人默默无言的时候，外面仆人通告一声，云烨叫吴山去前厅。
云府来客人了，是崔天元和一个陌生的中年人，据说是崔天元的父亲崔栎。崔栎和他儿子一样，身材伟岸，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有为俊彦一枚，举手投足闲散悠然，脸上写着满满的运筹帷幄，仿佛天地之间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样，但是却不会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
一见到云烨，崔栎几步上前，老帅哥的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微笑，“哎呀呀，云侯。今日未经告知就冒昧拜访贵府，在下先行告罪了。”
“哪里哪里，崔先生能来拜访晚辈，晚辈不胜惶恐。”
像是刚看到吴山一般，崔栎那张真诚的笑脸又转向了吴山，“这位可是另一位白玉京谪仙人吴公子？”
吴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大概明白了今晚八成是冲着他来的不速之客，吴山有些无奈地看了眼云烨，这家伙手背后给吴山一个安心的手势。看到云烨有一定的准备，吴山也就懒得再想更多，随便再前厅找了个椅子陪坐下。
经过一番不痛不痒的寒暄之后，崔栎才开始讲今晚的主题，“近来犬子有眼无珠对吴公子的书婢多有冒犯，所以今晚老夫带了些许薄礼冒昧叨扰，就是希望吴公子海涵。。。”
一大堆文绉绉的话让吴山听的头疼，吴山瞥了一眼云烨，只见云侯爷端坐主座，悠哉游哉品着茶水，一副事不关己的悠然姿态，不用想今晚的局面就是他白天一番操作的结果。对于崔栎这种门阀旁支家主的危机公关手段，吴山还是抱有一种戏谑的欣赏态度的。好家伙，你儿子的小铁锹舞到飞起，那贪婪的小手都已经在我的兜里摸索了几个来回了，我的傻丫鬟的心都快被勾走了。还只是“多有冒犯”？春秋笔法，上下其手，厉害厉害！！！
吴山已经听得有些厌烦，正想要起身离开不理这个老狐狸和小狐狸之际，崔天元快速起身，滑跪在吴山面前。“在下实在是爱慕于姑娘，才在白天设下恶计，希望能够得到吴公子的同意，现在向吴公子赔罪了，希望吴公子不要迁怒于姑娘，所有罪过都是崔某一人的过错。”
本来已经觉得今晚会面十分乏味的吴山又重新端起茶杯，热茶蒸汽扶摇直上，吴山惬意地眯着双眼。这茶，现在才品出味道。
——————————————————————————————
上手座，云烨默不作声也是端详着茶杯，崔枥面无表情，仿佛座下的崔天元是陌路人一般。
见厅里三人都不作态，崔天元便开始以头撞地，嘴里还念叨着“天元知错，希望吴公子成全我两人。”眼见崔天元洁白的额头逐渐变红，直到地面留下一片殷红。
吴山放下茶杯，起身绕过崔天元。来到厅下崔家送来的礼箱前，摸索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打开，旁边的仆人想要上前帮忙，吴山斜瞥了一眼，仆人也就有眼力地退下。终于费劲巴拉地掀开礼箱盖，里面果然还是很庸俗的黄玉紫金。看见里面摆放的像个金字塔一样的金条，吴山有些恍惚，旋而自嘲地笑了笑。
吴山捡起来其中一柄小巧的玉如意，白玉光滑无瑕，温润有方。拋了拋手中的玉如意，吴山走上大厅。
“这种玩意啊，在我还在白玉京的时候就是一堆粪土。”吴山又拋了拋手中的玉如意。
“那现在在大唐呢？”崔枥放下茶杯，看向吴山，笑脸真诚又迷人。
“哈哈哈！！”吴山手掌一个反复，价值不菲的玉如意掉落在地，仿佛神鸟浴火前的一声哀鸣，玉器四分五裂。“还是粪土！！！”
云烨翻了个白眼，嘴角一阵抽搐，不过也没有计较什么。崔天元以头撞地已经将一方地砖染红，意识早已不清，但是仍木然地重复那个屈辱的动作。崔枥笑容不改，大厅里忽闪忽闪的烛光照不进崔枥棱角分明的眼窝。大厅里除了机械木然的“咚咚”撞击声，又安静下来。
于鸢就是在这个形势很微妙的时候闯进大厅的，吴山很讨厌古装剧里的为了不值含金量的“爱”和穷书生海誓山盟的傻白甜女主。但是现在“傻白甜女主”是傻傻的于鸢，所谓的“穷书生”是青年俊彦，门阀旁支嫡子崔天元。郎貌女才，说的就是她们两个。
看见这个傻姑娘，吴山的手臂也就没了力气。轻轻地挥了挥手，“滚吧！！带上她滚吧！！”泣不成声的于鸢扶着几乎没有知觉的崔天元，又有些不舍，眼泪汪汪地看着吴山。吴山用袖角擦了擦于鸢的眼角，扯了扯嘴角，“别忘了带上你写的书，想回来就回来，云侯爷家可有钱了，咱俩努力吃穷他！！！”
崔枥起身，仍是满脸笑意。“多谢吴公子成人之美，于姑娘也是大家闺秀，我崔家自当明媒正娶，聘礼明日便会送来！！”
接下来大厅里就是欢声笑语了。
——————————————————————————————
吴山伸出手指摸了摸已经凉透的茶水，大厅里就剩下吴山和云烨。
崔枥起身，仍是满脸笑意。“多谢吴公子成人之美，于姑娘也是大家闺秀，我崔家自当明媒正娶，聘礼明日便会送来！！”
接下来大厅里就是欢声笑语了。
——————————————————————————————
吴山伸出手指摸了摸已经凉透的茶水，云烨也单手托腮看着婢女剪大厅里的烛心，大厅里就剩下吴山和云烨。
“怎么就突然放手了？”
“怎么？难道要我冲冠一怒，血溅大厅么？在感情这个战场上，只要于鸢的心没在我这里，我怎么打都是输的，我又何必不让自己体面一点呢？”
“可是你都没有一点要’霸占’于鸢的表示么？老六，情感这东西是自私的，是要看表现的。于鸢肯定是很痛苦地思考过你的，可是你总是表现的无动于衷，就让她没有安全感。安全感你懂么？就像刚才她一过来，你就让她和崔天元一起走，说不定她是来看你的呢？你就直接把她推走了，我敢肯定你这么做过不止一次吧？她一开始都肯和你做过苦日子的准备，难道就不能和你共富贵？”
“别说了别说了，我本来也没对她有什么男女感情，只不过是路过看到她比较可怜罢了。随手救下的小丫鬟罢了，能有什么感情？她走了正好，我就没有什么负担了，我就可以开始做我计划的事了。”吴山烦闷地挥了挥袖子，仿佛刚才于鸢的眼泪还残留在上面。
顿了顿，等婢女退下后，吴山才又说“我在外面闹得越大，你活的也就越安稳，我们两个人活成两个极端，大家才能看得舒心。而且我估计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也不愿意看到两个所谓’白玉京’的谪仙人贴的那么近，制衡嘛你懂的。之前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你还可以通过装成混不吝的痞子混得不错。这下我一来，你就算不想反，别人也觉得你的潜力巨大。只不过他们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我只不过是个求死之人罢了。这可能就是现实生活，魔幻又真实，情节总是不按剧本走。”吴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咧着嘴笑了笑。
“得得得，你也别说得那么心酸。你有时候就太爱分析自己了，把这个世界想的太悲观了。你要活的潇洒一点，不要总是给自己设置一些条条框框，不要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我看你啊就是活的太拧巴了，总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何必呢？在这里，我们被认为是白玉京里出来的谪仙人，可是我们真的是么？是个屁！！我们就是一介凡人，真的我们已经很好了。你总是给自己设定很高很大的目标，仿佛你就是这个世界不可或缺的重要零件，别人就会觉得你高处不胜寒，这样的你在别人眼中才是危险的。”云烨拖了两张椅子到大厅下，示意吴山坐过来，万幸大唐的夜晚还不缺繁星和明月。
给吴山添了一杯茶，云烨继续道，“不要总是逼着自己活，不要总是自己和自己较劲，要有那种去他妈的的气势。你真的做的很好了，今天李泰还和我说，你其实很有童趣。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李泰对人类不感兴趣，他是接纳你在学术上的成就了。说明你已经是个很不错的人了，不错这两个字看上去很敷衍，但我在这里过了那么久。我可以说’不错’就是很厉害的境界了。”
吴山没有再说什么，云烨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又是看了好久的星空和明月。
“你们真是一群傻逼，大半夜的喝什么茶，害的我一点都不困。”
“哈哈哈哈哈你说得对。”
又过了良久，吴山才低下头。“我觉得你说得对。可是有些事总是要有人做的，而且现在也就只有我一个人做。我可能能力不行，但是如果我逃避了，我会活的不开心的。总要有一些傻子要做一些不自量力的事，这样世界才会有意义嘛。”
“那你就滚吧！！明天就滚！！”
“好的谢谢。”
“你再说话现在就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