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成吉思汗在阿力麻里略作休整，然后率军渡过伊黎河，进入西辽首都八刺沙衮。当年秋天，全军到达花刺子模边界的讹答刺城。
讹答刺是锡尔河畔的一座历史名城，花剌子模的边疆重镇。它位于锡尔河西岸、阿里斯河注入锡尔河的附近。讹答刺守将海尔汗惨杀蒙古商队，掠其财物，这是成吉思汗西征的导火线。因此，成吉思汗西征的首要目标自然是讹答刺城。
无论现代战争还是古代战争，掌握了时间就掌握了主动，赢得了时间就可以缩短空间的距离。善于利用时间、空间，是成吉思汗军事思想的重要内容，也是他朴素的辩证法思想的特征之一。1219年9月，花刺子模人预计还要再走一年才能到来的成吉思汗，突然出现在讹答刺城下。
城上，海尔汗和哈刺察汗慌慌张张地奔到雉堞处往城下望去。海尔汗不相信哈刺察汗的报告：“真的是蒙古兵来了吗？你有没有弄错？”
哈刺察汗说：“你看看他们骑的马就知道了。”
“他们骑的不是马，是鹰吧？怎么来得这么快！”海尔汗向城下看去，回头问道：“城门关好了吗？”
“早就关好了！”哈刺察汗不耐烦地说，“您现在才想起来关城门，怕是蒙古人已经站到大街上了。”
海尔汗还想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辩解：“谁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二人跑到城墙的另一侧，望着城下将讹答刺包围得水泄不通的蒙古营盘。这料想不到的情景使海尔汗吃惊得直咬手背，他看到郊外已经变成一片无数雄师劲旅的汹涌海洋，甲马的嘶叫，披甲雄师的怒吼，鼎沸骚嚷，充塞空间。大军层层包围城池，军营的数目无法计算，刀枪如林望不到尽头。
蒙古人从营盘里列队走出，万众一声：“活捉海尔汗，为商队报仇！”
二人又跑到另一侧，见蒙古人从营盘里走出来，又是海啸般的吼声：“活捉海尔汗，为商队报仇！”
海尔汗面色如死灰一般。哈刺察汗叹息道：“杀了四百五十个蒙古商人，招惹来几十万敌军，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海尔汗强自辩解说：“我杀的是蒙古奸细！”
哈刺察汗冷笑道：“你自己向成吉思汗解释去吧！”哈刺察汗抛下海尔汗下了城墙。
海尔汗被又一阵蒙古人的呐喊声吓了一跳。
当天夜间，成吉思汗不顾一路奔波的疲劳，与将领们在中军大帐商议作战方略。成吉思汗特别兴奋，他一边走动着一边说：“摩诃末如果把四十万骑兵摆在锡尔河边同我们决战，也许我们二十万大军就到不了讹答刺城下了。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带了十一万人守卫新都撒麻耳干，十万人守卫旧都玉龙杰赤和皇太后，其余的分散在各个城市，等着我们去一个个吃掉。”
众人大笑。成吉思汗接着说：“这座讹答刺城兵力算比较多了——三万！”众人又笑。
成吉思汗笑着说：“不过，海尔汗知道我不会饶恕他，他一定会拼死抵抗。”
与此同时，海尔汗的汗廷却是一片狂欢景象。
海尔汗和汗妃坐在宝座上，舞女们在狂舞。海尔汗举杯对汗妃说：“这可是宫廷地窖里贮藏的陈年老酒，你喝呀！”
汗妃不解地问：“成吉思汗已经兵临城下了，你怎么还有心思饮酒作乐？”
海尔汗舌头发硬地说：“这样的日子为数不会太多啦，我们要珍惜每寸还能呼吸空气的时光，好好地乐一乐！”
汗妃说：“听哈刺察汗说，成吉思汗在同金国打仗的时候有个规定，凡是不战而降的，都能保全性命。”
海尔汗指着汗妃：“哈刺察汗让你劝我投降？”汗妃点点头，海尔汗推翻了桌子，吓跑了舞女。
“投降？投降了他能活，我得死！哈刺察汗没告诉你成吉思汗是恩仇必报的吗？”
汗妃问：“那你能打退蒙古人吗？”
海尔汗苦笑：“他们的兵像潮水一样，快把我的讹答刺城吞没了！”
“那——我们只有突围了？”
海尔汗又苦笑一声——脸比哭还难看：“能突出去我还会在城里等死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
海尔汗刷地拔出宝剑：“我不能投降，也不能突围，只有一条路——守，死守！”
“能守住吗？”
“守不住。可我只有战斗到最后一刻，才能免除穆斯林们的谴责，死后才能以一代名将的资格载入史册。爱妃，陪伴我走完这人生的最后一程吧！”
汗妃悲愤地投入他的怀抱：“海尔汗！”
海尔汗紧紧地搂住自己的妃子，伤感地说：“只是苦了你了。你还这么年轻，还没有生儿育女，就像一个还没有开放的花骨朵，就在这一场暴风雨中凋谢了！”
汗妃泪眼莹莹地说：“不，虽然我没有长出白发就死了，可在我的有生之年，你对我是那么恩爱。跟你一起去赴死，又不是你抛弃我，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哦，爱妃，你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觉得对不起你。我真后悔，我当初没有抑制住自己的贪欲，给我的国家，给我的百姓带来了这么深重的灾难。我真想重新活一回，那样，我会更懂得怎么样珍惜你，爱你，呵护你！可是安拉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了，我注定要可耻地死去，还要累及你——我最最亲爱的，最最不想伤害的人……”他的眼情像小河一样地淌着眼泪。
在成吉思汗韵大帐，成吉思汗继续分析着敌情：“所以，我估计要拿下讹答剌城，总需要几个月时间。我们不能让二十万兵马被海尔汗的三万人牵制在这里，我们的马又上不了城墙。”
众人活跃起来，成吉思汗加快了速度，加重了语气：“我决定把兵马分成四路，只留察合台、窝阔台率者别、忽必来、者勒蔑攻打讹答刺城，其余三路分剔攻取花刺子模的边界城镇，然后会师新都撒麻耳干，直捣敌人的心脏，活捉那个妄自尊大的花刺子模算端摩诃束！”
第二天，讹答刺城外，围城的蒙古军队开始攻城。分兵的蒙古军队向三个方向开去。
成吉思汗在对花刺子模的战争中，多采用迂回战术、宽阔地面的机动野战和远距离的迂回奔袭，敌分亦分，敌合亦合，或远或近，或多或少，或聚或散，或出或没，来如天坠，去如电逝，这样，他在军事空间上就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我们可以毫不牵强地说，现代战争中机械化部队的所谓“宽正面，大纵深，闪击战”的战略战术都可以在成吉思汗那里找到很好的例证。
二
1219年9月，成吉思汗与少子拖雷的中军从讹答刺城直插河中地区第二大城市不花刺城。
豁儿赤等三人作为成吉思汗的使者来到不花刺城下。
城门开了，一队守城兵士夹道而出，一个小军官迎出来，对豁儿赤、麻哈茂德和朵歹说：“三位使者请。”
不花刺守军牵着豁儿赤等人的三匹马进了城。市民们先是诧异、沉默、随着走，随后有一人高喊：“他们是蒙古使者，打死他们！”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砖头、瓦片随着骂声掷向豁儿赤等人。
“入侵者滚回去！”
“打死异教徒！”
豁儿赤等人抱着脑袋。麻哈茂德喊道：“不要打，我是伊斯兰教徒！听我说！”
人们暂时停止了攻击。麻哈茂德说：“凡水都有源头，凡树都有根须。是因为讹答剌城的海尔汗抢走了蒙古商队价值连城的珠宝和丝绸，杀了四百五十个蒙古商人；而花刺子模算端摩诃末又杀了来谈判的蒙古使者，这才引起了这场战争。成吉思汗天下无敌，抵抗者格杀勿论，投降者一概不问。我来的目的是想告诉你们，只因为海尔汗和摩诃末的罪过殃及了你们这些无辜的穆斯林，如果你们想不让这个美丽的不花刺城变成荒漠，不让你们的血淌进阿姆河，出路只有一条，放下武器，投降成吉思汗！”
一人高喊：“别听他胡说八道！”
又一个高喊：“打死这个伊斯兰教的叛徒！”
更多的砖头瓦块投向豁儿赤等人。一队骑兵开过来用马鞭驱散人群，保护着三人走向帅府。
在不花刺城帅府内，守城的将领们和教长、学者在激烈争论。
教长长腔长调地说道：“真主曾经预言，在呼罗珊有条叫阿姆的河流以东，将有一座城市被征服，这个城市就叫不花剌。你们不要心存侥幸，在劫难逃啊！”
一位将领起而反驳：“尊敬的教长，什么时候真主有过这样的预言？是你编造的吧？”
一位学者支持教长的看法：“你们没有看见成吉思汗像海潮一样、将把不花刺淹没的兵马吗？”
又一将领问：“那有什么了不起？成吉思汗在草原上可以称雄，他的战马总不会飞上城头吧？”
第三位将领却有不同的看法：“不要忘了，他们曾经攻打过金国和西辽的许多城市！”
教长说：“对。你们这些武夫，为了骑士的虚荣，就拿穆斯林的性命去冒险吗？”
一位学者以博学家的口气说：“真主说过，赤手空拳不能阻止洪水奔流，靠两只脚再用力气也不能减轻地震和雪崩。”
另一位学者却单刀直入：“为了一城的百姓接受议和，也说不上是耻辱。怯失力汗，你应该做出明智的裁决。”
怯失力汗沉默良久，对一将领说：“请蒙古使者！”
豁儿赤等三人进了议事厅。怯失力汗站起，说：“尊敬的使者，听说一些穆斯林打伤了你们，这虽然不是我的责任，但我仍然表示深深的歉意。”
豁儿赤说：“没什么，在下深知怯失力汗的为人，我们这次前来……”
怯失力汗说：“我知道了。坦白地说，我的部下，尤其是教长和学者们是力主议和的。您的副使麻哈茂德知道，不花剌在我们的语言里是学术中心的意思，那教长和学者们的意见理应受到足够的尊重。然而我作为本城守军的统帅，在没有接到算端的命令之前，只有誓死守城的义务，没有开城投降的权力！请转告成吉思汗，如果我战败了，我和我的将士可以无怨无悔地付出生命，请不要祸及这些教长、学者和百姓。”
豁儿赤说：“好，我一定将您的意思如实转告成吉思汗。”
怯失力汗对左右说：“多派护军送三位使者安全出城！”
一位将领护送豁儿赤和麻哈茂德走了出去。
在不花刺城内的街道上，两排军队把人们隔开，护送着蒙古使者出城。被隔开的人们的脸上凝结着仇恨。沉默的空气中裹挟着巨大的压力。豁儿赤又有点哆嗦了。
豁儿赤等人回到不花刺城外成吉思汗的大营。
成吉思汗听完了三位使者的禀报后笑笑说：“这个怯失力汗倒是个英雄，可是他敢于对抗我，那他只有死亡！纳牙阿，命令工匠们连夜打造云梯和攻城器械，明天清晨攻打不花刺城！”
当天夜间，不花刺城外成吉思汗的营地里灯火辉煌。成吉思汗和忽兰妃、拖雷、博儿术、速不台在巡视着工匠们打夜做。书生百夫长在指挥工匠做云梯。
三
山东莱州府的吴天观，长春真人丘处机手执拂尘，盘腿打座，闭目养息。
他的弟子李志常向他打了个稽首，走出殿门。
李志常对等候在配殿里的耶律阿海和明安稽首道：“二位施主，怠慢了！”
耶律阿海和明安站起来，拱手。耶律阿海说：“敢问李道长，长春真人近日之内可否成行？”
“真是对不起！”李志常说，“我师父在此莱州昊天观讲道，已不问天下事多时了。前者，金国使者河南提控派人来过敝观，嗣后宋国的李全、彭义斌也来敦请我师父出山。都是来请他老人家协助共定大业，我师父都拒不前往。”
耶律阿海说：“李道长，耶律阿海人微言轻，然有成吉思汗的诏书和铸有‘如朕亲行，便宜行事’的虎头金牌，愿真人念及成吉思汗求贤若渴之情，还是随在下西行吧，在下也好不负成吉思汗的重托。”
李志常说：“这倒不要紧，我师父写有书柬一封，烦请二位大人代为转呈。”
李志常将手中的一卷表章递给耶律阿海，转身走出门去，徒弟们也跟了出去，把耶律阿海和明安僵在那里。
明安说：“回去吧，耶律大人。”
二人走出昊天观山门，翻身上马与从人向山林外走去。
耶律阿海叹口气说：“我们万里迢迢来到莱州，这个长春真人见都不见，我们怎么向大汗交待呀！”
明安笑道：“耶律大人不必愁眉不展的，一请就去，他就不是长春真人丘处机了。”
“明安兄的意思是？”
“你火速派人通过驿站奏请西征途中的成吉思汗，再下第二份诏书，而且这份诏书最好由耶律楚材代笔。”
耶律阿海问：“能行？”
明安说：“再请不到，他也就不是长春真人丘处机了！”
在一条西去的驿路上，两匹快马在飞奔，但只有一个头上插着三根雕翎的骑手举着一块金牌骑在马上。这位骑手在奔跑中换骑而前。
夜色沉沉，这位骑手跑到一座驿站外，早有人迎出来。骑手出示了手中的信件。立即有另一个骑手接过去，乘上两匹马向前奔去。
成吉思汗万里西征，在八百多年前的交通条件下，克敌致胜的原因之一，是他成功地建立了一种高效率、畅通无阻的通讯机制。
这天夜间，不花刺城外成吉思汗大营一片寂静。
一个头上插着三根雕翎的骑手举着一块金牌飞快地跑进营门，勒马站住，翻身下马，但却站立不住，倒在地上，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卷。
耶律楚材找到成吉思汗等人，耶律楚材说：“大汗，耶律阿海和明安从山东莱州派人快马传递来书信一封。”
成吉思汗惊喜地问道：“啊，长春真人他答应来了吗？”
耶律楚材说：“不，他拒绝了。”
“哦？”成吉恳汗不悦。
速不台说：“他不来算了，打天下靠能征惯战的勇士和这些能工巧匠，什么儒生啊，牛鼻子老道啊，都没有用！”
耶律楚材说：“是吗？”
速不台答道：“你不服？若不明天你去爬云梯攻城？不客气地说你现在都不如做弓的这个弓匠！”
耶律楚材笑道：“速不台将军，你还不算太笨。”
忽兰欲劝解，成吉思汗示意大家都不要参与。
耶律楚材侃侃而谈：“你还知道治弓需要弓匠，可是你却不知道治国需要有治国之匠。佛、儒、道是中华的三大教派，孟子是儒家，他说过‘如欲平治天下，舍我其谁何！’姜子牙是道家，开周代八百年之基业，这些你就不懂了。”
“什么孟子，什么姜子牙我不认识，”速不台说，“我就认识你，你怎么样？”
耶律楚材捻着胡子说：“大汗知道。”
大家把目光集中在成吉思汗身上。成吉思汗说：“长胡子给木华黎提出一个在中原安民收税的建议，黄河以北恢复了商工农耕，一年所得税收超过攻进中都的全部缴获。”
速不台惊异：“真的吗？那有一个长胡子就够了，还要那个牛鼻子老道干什么？”
耶律楚材说：“这个老道的才干远在楚材之上。”
成吉思汗说：“长胡子，你马上再起草一份诏书，让驿站火速传到山东去。话要说得非常恳切，务必请他来教我如何治理天下！”
“好，我连夜就写。”
成吉思汗转向速不台：“速不台，可是明天打天下，我还是要靠你们！”
四
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蒙古兵在速不台、博儿术率领下骑着马，抬着梯子缓缓接近不花刺城。
城头上挤满了守城将士和看热闹的百姓。一个市民指着城下说：“看，好大的一群商队，马驮人抬，货物还不少呢！”
一位将领斥责道：“胡说，那是蒙古骑兵！”
一位市民不解地问：“奇怪，他们骑着马怎么能爬这么高的城墙呢？”
又一市民屹惊地说：“呀，他们扛的是好长的梯子！”
城下，蒙古兵的先锋部队下了马。博儿术指挥兵士们架起抛石机、射火机，排好弓箭手。速不台指挥兵士百人一队抬好云梯。
博儿术一只鸣镝飞向天空。蒙古军队向城墙扑去，拖雷冲在最前面。弓箭手开始放箭，抛石机开始抛石，射火机开始射火。
城上冒起浓烟，百姓们中箭中石一片混乱，跑下城去。
怯失力汗砍倒几个想逃跑的士兵：“预备勾杆、火油、石块，不许放一个敌人上城！”
蒙古军不停地进攻。花刺子模军顽强地抵抗。
正当不花刺城两军相持之时，进攻讹答刺城的蒙古军终于得手了。察合台、窝阔台、者别、者勒蔑、忽必来率军冲进了城门。
在城头一角合衣而卧的海尔汗被杀声吵醒了，吃惊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一位将领告诉他：“蒙古兵攻进了北门。”
海尔汗大声对一位将领说：“不要慌！哈刺察汗呢？让他带兵跟我一起退守要塞，等待算端的增援！”
那位将领答道：“哈刺察汗？他昨天晚上带兵偷偷突围，被蒙古兵抓住了。不然城门还不至于丢得这么快呢！”
“这个狼崽子！”
杀声近了。海尔汗命令部下：“快，让士兵撤进要塞去！”他带着兵士们从马道上杀出一条血路冲了下去。
海尔汗带领士兵急急登上要塞。蒙古兵追来，花刺子模士兵放箭，阻止蒙古兵的进攻。
花刺子模与蒙古人之间的战争，决定命运的战斗是在讹答刺城。据多数史料记载，蒙古兵突破城郭所花费的时间，至少有五个月，而后攻打城内的要塞，又花去一个月。遇到的抵抗是空前的。
一名士兵惊呼：“海尔汗，箭，没有了！”士兵们瞪着眼睛看着蒙古兵接近要塞。
海尔汗的头上大汗淋漓，瞪着惊慌的眼睛，发着抖，歇斯底里地狂喊一声：“把妇女赶上要塞，将砖瓦砸碎当武器，不让蒙古兵攻入要塞——”
妇女们砸碎砖瓦，传递给守要塞的海尔汗和士兵，海尔汗和士兵用砖头瓦块当武器砸向攻上来的蒙古兵。
蒙古兵又被打退回去。
者勒蔑举起一块砖头笑着说：“喂，孩子们，你们看看海尔汗使用的是什么新式样的兵器？”蒙古兵从紧张的情绪中一下子解脱出来，哈哈大笑起来。
者勒蔑说：“我们在这里跟海尔汗玩的游戏，花的时间也太多了，我可是玩腻了，你们还有兴趣继续玩下去吗？”
众人大笑：“不玩了！腻死人了！”
者勒蔑说：“那还在这儿站着干什么？跟我去抓海尔汗，要活的！”者勒蔑头一个冲了上去。蒙古兵笑着、跳着冲了上去。
蒙古兵手持盾牌，登上云梯，爬上要塞，把花刺子模人男男女女压下要塞。
蒙古兵把花刺子模人围了起来。察合台问：“海尔汗在哪儿？你们把他交出来！不然，我全杀了你们！”
有人手指房顶：“他在那儿！”
海尔汗趴在一个房顶上。蒙古兵欢叫着冲了过去。海尔汗一边揭房上的瓦，一边向蒙古兵投掷。有几个蒙古兵被打倒。
者别说：“者勒蔑，你带人从旁边的房子上去。”
者勒蔑带人跑开。
者别说：“窝阔台王爷，你带人佯攻，分散他的注意力。”
窝阔台又指挥蒙古兵向房上攻击。海尔汗又向下投掷瓦片。
者勒蔑带两个兵士上了两旁的房顶，向下边的者别打了个手势。者别搭弓放箭，正中海尔汗的手臂。
海尔汗拔出手上的那只箭，从腰间拔出短刀，朝太阳跪下：“爱妃，你等着我，我来了！”
者勒蔑和两个蒙古兵一下子扑了上去，在海尔汗就要自刎的瞬间抓住了他。
不花刺城外，三匹战马飞奔而来，到成吉思汗近前跳下马背，是忽必来和两个亲兵。忽必来上前跪下：“察报成吉思汗，我军占领了讹答刺城。”
成吉恩汗问：“那个罪魁祸首海尔汗呢？”
“已经抓到了！”
成吉思汗兴奋地说：“好办得好！告诉察合台和窝阔台，把这个贪心的海尔汗给我押来，我要亲自处置他！”
忽必来应了一声，欲走。成吉思汗叫住他：“忽必来！”他低低地闷：“伤亡了多少人？”
忽必来说：“五千人。”
成吉恩汗咬咬牙。半天，挥挥手。忽必来拍马，三个人像来时一样快地上马跑去。
速不台、博儿术、拖雷在成吉思汗面前下马，跪下。
速不台说：“大汗，速不台无能，没有攻破不花刺城，请大汗惩处。”
博儿术说：“博儿术支援不利，也请大汗治罪。”
拖雷说：“父汗，儿臣无能，没有攻上城墙。”
成吉思汗驱散了方才的不快，笑了笑说：“你们今天立了大功，你们把他们吓坏了。拖雷，你再把讹答刺城被我军攻破的消息用响箭射到不花刺城里去。我看，要不了明天晚上，咱们就能去逛一逛这座历史名城，和那些有学问的伊斯兰教长和学者们促膝谈心了。”
众人诧异。
成吉思汗说：“你们不信？听着，今天晚上你们只管睡大觉，如果城里有人突围，不准拦击，免得把他们吓回去。一旦他们冲出了我们的包围圈，就要穷追猛打彻底歼灭！”
拖雷笑了：“父汗放心，没城墙挡着，打起来顺手多了。”众人也都笑了。
夜半更深，一阵喊杀声骤然响起，一支骑兵冲进了成吉思汗的营地。蒙古军从睡梦中惊醒，抱头逃窜。
速不台和博儿术互相击打着对方的胸脯：“哈哈，花刺子模人照顾我们来啦！”
二人走出帐篷时，不花刺守军已冲过蒙古军营。博儿术高喊：“上马！砍光那些敢于抵抗的敌人！”二人率先追了上去。士兵们镇静下来，纷纷上马，陆续追了上去。
天已经大亮了，阿姆河岸边在一阵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中，一股血流涓涓流入阿姆河。
在不花刺城内，一个军士跑进帅府对刚刚披衣往外走来的怯失力汗喘吁吁地说：“怯失力汗，普儿塔阳古率领大部分守军昨夜逃跑了。伊斯兰的教长和学者打开了城门，成吉恩汗进城了！”
怯失力汗绝望了，他对军士说：“你换件百姓的衣裳逃命吧。”又对卫队的将士们说：“你们也都走吧，这里已经无事可做了。”说罢他走回屋内。
成吉思汗在教长和学者陪同下，带着博儿术、速不台、拖雷、纳牙阿走进帅府。
1219年12月，几乎就在蒙古人攻陷讹答刺城的同时，成吉思汗的大军占领了花刺子模的名城不花剌。
成吉思汗等立在帅府大堂门口，看到梁上吊着三个女人，地上躺着一个背插匕首的女孩，怯失力汗坐着自刎，剑还横在颈上。
成吉思汗感慨地说：“从这个人身上，我明白了，花刺子模人为什么会成为世界征服者。拖雷，替我拜一拜这个了不起的穆斯林英雄！”
拖雷下拜。
成吉思汗一行出了帅府，来到一座清真寺。
成吉思汗问：“这么高大的建筑是算端的宫殿吗？”
教长回答说：“不，这是真主的庙宇清真寺。”
这时，蒙古兵驱赶着百姓们走来。成吉思汗下了马，登上台阶，对被怯薛军挡住的百姓们说：“我就是成吉思汗！你们的算端犯了大罪，你们的汗和伯克们都是罪人！我是遵照长生天的意志来惩罚他们的，而你们竟协助守军进行抵抗，还殴打了我的三位使者。按常例，你们都该去死！一好在你们的教长和这些学者们一直在反对这些愚蠢的行为。我不杀你们了！”
百姓们向天祈祷；“真主啊，您是慈悲的啊！感谢万能的安拉！”
成吉思汗大声说：“可是，你们也应该为你们的行为爱惩戒。教长，原野上没有草了，请你领他们帮我们喂饱战马。”成吉思汗说罢进了清真寺的门。将士们也都随着拥进。
城外的大营中，毛毡上躺着许多伤员。一些蒙古妇女在给他们喂饭、裹伤、洗涮。
耶律楚材在给麻哈茂德换药，忽兰妃走了进来。麻哈茂德双手交叉胸前，说：“忽兰妃！”
忽兰妃问：“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完全可以听从大汗吩咐了。多谢忽兰妃挂念。”
耶律楚材问：“您怎么没进城去看看，不花刺是花刺子模第三个大城市，值得二看。”
“我在抚慰受了伤的将士们，您呢？”忽兰妃看着他，“怕是另有原因吧？”
“哦？”耶律楚材笑了，“不错，我希望战胜敌人之后的和平，却见不得和平之后的残忍。”
麻哈茂德祷告道：“真主，我是有罪的。”
忽兰妃也很动情。
在城里，蒙古士兵们将盛酒的皮袋搬入清真寺，将皮袋的酒倒入大碗内。
粮库变成了饲养棚，粮食从麻袋里倒入马槽中。
将士们在豪饮。
广场上，白发苍苍的百灵鸟在拉琴。战士们或坐或站或卧，听得十分入迷。成吉恩汗搂住拖雷唱起来：
我的身在这异国他乡，
深深怀念抚育我的地方。
那一方水土哟，那一方草原，
那夏日的酷暑哟，那秋日的风凉。
那春雨中的马群哟，那冬雪中的猎场，
斡难河边的一切哟，
都牵动我思乡的情肠！
成吉思汗的眼腈里涌出了热泪，将士们也都悲壮地和起来：
为了猛士的尊严，
告剐了妻儿爹娘。
跨上西征的战马，
举起复仇的刀枪。
也许我一去不返，
也许我横尸疆场，
哪一次胜利会不需要流血？
长生天如果要将我招回，
我的血就欢畅地流淌，流淌……
成吉思汗带头跳起狂风似的舞蹈。
五
术赤台、郭宝玉等率领蒙古第三路军，沿锡尔河进发。1220年春，蒙古第三路军抵达锡尔河畔的忽毡城。
术赤台立马城下对身旁的亲兵说：“将成吉思汗文书射入城内，让他们投降，成吉思汗会保护他们。”
脱虎应了一声，催马向忽毡城跑去。
郭宝玉说：“听说此城位于锡尔河中央，是两股河水的分流处，城堡高大、坚固，守城的帖木儿灭虽是花刺子模的名将，估计会有一场恶战。”
术赤台说：“可汗命令我们两个月后会师花刺子模新都撒麻耳干，这块骨头再不好啃，也要拿下它！”
帖木儿灭里将军站在忽毡城的城头上，与岸边的术赤台、郭宝玉遥遥相对。他接过穿在箭上的成吉思汗文书，看了看，从容地撕得碎碎的，然后往城外一扔，纸片飞了开去。
术赤台远远地见了，拔出刀来，向城墙一指。将士们向忽毡城射箭、发石炮。箭和炮弹纷纷落入城下——因为有河水相隔，城墙远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帖木儿灭里冷冷一笑。
术赤台气得银须倒竖。郭宝玉盯着落在城下和河水里的箭和炮弹，十分焦急。他对术赤台说：“老将军，我们还是暂停进攻吧！”
术赤台说：“脱虎，传令下去，停止攻城！”
脱虎走开。术赤台焦急地说：“弓箭和火炮都打不着帖木儿灭里。怎么办？”
两个人拨马往回走。郭宝玉说：“挖土填河！”
“我们哪有那么多人？得填到什么时候？”
郭宝玉说：“我们可以‘因粮于敌，借兵于敌’嘛！我们马上动员全军将士，到所过城乡招集当地百姓，每一个将士招集十人，我们两万战士很快就可以组织十万人马，编成哈沙儿队。由这支队伍去运土石，足可以填平这条大河，还愁什么攻不上城头？”
术赤台拍了一下郭宝玉的肩膀：“真有你的！这个办法好！”
锡尔河岸边，十人一小队，每队都打着一面小旗。这些被蒙古人称为“哈沙儿队”的人们越集越多，成千上万，人山人海。
术赤台、郭宝玉骑在马上，得意地笑着。
帖木儿灭里站在城头，吃惊地观察，不知所以。
哈沙儿队从附近的山包、丘陵运来沙石泥土，车拉、筐抬，纷纷填人锡尔河中。站在城头的帖木儿灭里明白了蒙古人的用意，紧张地思考着对策。
蒙古人过了河，接近了城墙。集中箭、弩、炮攻城。几颗火炮炸平了忽毡城的城头。几百架云梯架上城垣。花刺子模人奋力防守，许多蒙古人的云梯倒下，许多蒙古人被滚木雷石砸伤……
黑胡子和脱虎率蒙古兵终于登上城头，杀向帖木儿灭里。帖木儿灭里等边抵抗边从马道下城。
乘着夜色，帖木儿灭里率领军队抬着伤员，押着辎重，点燃火把，闪电般的从锡尔河的一侧撤退。蒙古骑兵沿河对岸赶来，向对岸射箭。帖木儿灭里与蒙古人对射，许多蒙古军被射落马下。
郭宝玉指挥蒙古人从河的浅滩处驱马过河，迎面杀来。
帖木儿灭里在交锋中率队向树林冲去。术赤台发现帖木儿灭里上岸逃跑，高兴地一挥鞭子：“快，活捉帖木儿灭里！”率兵追了上去。
帖木儿灭里亲自率领千余名勇士断后。他多次率领十几名勇士冲入蒙古军中，杀伤了许多蒙古将士。
郭宝玉率队伍追来，与术赤台双战帖木儿灭里。蒙古军中的伊斯兰将领不断高呼：“投降不杀！投降不杀！”帖木儿灭里及其部下没有一个人投降。
黑胡子追上帖木儿灭里，打落了他手中的长剑。帖木儿灭里落荒而逃。他手下的将士也死伤大半，终于撤进了树林。
蒙古军队追进树林，却不见了对手。忽然，有人落入了陷阱，被陷阱下的尖刀所伤。又有人碰到了绷绳，石雨落下，人仰马翻。
郭宝玉说：“术赤台将军，我们地理不熟，不可贸然前进。”
术赤台说：“不要紧，他的这套把戏，用一个少一个。不能放虎归山，一定要抓住这个帖木儿灭里！”
蒙古兵继续搜索前进。花刺子模军士从树丛中跑了出来。术赤台用手一指：“在那儿！”蒙古兵追了上去。
花刺子模军士不断有人中箭落马，也有落伍者被蒙古兵砍于马下，人越来越少，最后一个也落马身亡了。
术赤台和郭宝玉立马逡巡。术赤台说：“没有帖木儿灭里。”
蓦地，帖木儿灭里从无人的草丛中跃起，策马飞奔。三个蒙古兵发现，紧紧追赶。
转过一片树林，帖木儿灭里手摸箭筒，发现只剩三支箭了，其中还有一支无头箭。他将无头箭搭在弦上。三个蒙古兵追近，帖木儿灭里回头箭发，一个蒙古兵“啊”地一声捂住了被箭射中的眼睛。另两个蒙古兵吓得站住。
帖木儿灭里将剩下的两支箭举在空中，让蒙古兵看。随后慢慢地将一支箭搭在弦上，拉弓欲射。那两位蒙古兵拨转马头逃走了。
六
失败的消息不断传人撒麻耳干城内皇宫。摩诃末气急败坏地问：“什么？忽毡城也丢掉了？讹答刺、不花刺都被蒙古人占领了。我们的城市都被人家各个击破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子札兰丁说：“很明显，我们分兵把关的战略是不对的，我们应该尽快集中兵力与蒙古人决战！”
摩诃末算端反问道：“决战，如果决战失败了呢？”
札兰丁欲插嘴，摩诃末打断他：“现在我们要做的除了向安拉祈祷之外，就是修好自己的篱笆，不要让成吉思汗打进撒麻耳干城！我们看看防务工事怎么样了吧！”摩诃末走了出去。
札兰丁和帖木儿灭里相互对视一眼，充满了失望和无奈，跟了出去。
花刺子模的士兵正在监督百姓们加深护城河。城头上吹响了长号，城门开处摩诃末、札兰丁、帖木儿灭里率领前呼后拥的千名卫队出了城门，士兵和百姓们立即跪下。摩诃末望了一眼眼前的人群，有些感伤地走向城外。
他们来到城外的一处高坡，放眼望去，无数的果园，返青的麦田，纵横的渠道，密集的村落，还有远远的一座离宫……帖木儿灭里将军说：“算端陛下，论幅员，撤麻茸干是诸州中最大的；论土地，它又是诸郡中最肥沃的。它是人间最美的天堂！”
札兰丁也无限感慨地说：“有一首波斯的古诗说……若说人间有座乐园，那乐园便是撒麻耳干，若是把它与巴里黑相比，苦和甜能彼此一般。”
摩诃末算端叹了口气：“可惜啊，这座乐园即将变成战场啦，但愿这人间的天堂不要化为地狱，我就能坦然地去见万能的安拉了！”
帖木儿灭里将军说：“不会的，算端陛下。如今撒麻耳干的城墙，已经高到昴星，堑壕已经深到地下水层，城外道道外垒，城里兵多粮足，一定能战胜蒙古人！”
摩诃末算端不屑地摇摇头。
札兰丁趁机进言：“父亲，现在采纳我的建议还不算太晚。”
摩诃末算端不高兴地说：“你又来了，你能不能让我安宁一会儿？蒙古人给我带来的烦恼已经够多的了！”
“父亲，我们应该赶快把兵力集中到阿姆河一线，以逸待劳，再动员百姓协同，与成吉思汗决战！”
“决战？成吉思汗最希望我们离开城池同他野战，以便发挥他铁骑的长处。至于动员百姓，更是无稽之谈！我们刚刚强制地收缴了他们三年的赋税，已经闹得民怨沸腾，他们还会帮助我们吗？”
“不，成吉思汗的兵马来到一定要屠杀无辜的百姓，亵渎清真寺圣地，他们才会激起民怨沸腾。只要父亲亲自率军决战，我们花刺子模大军会重振世界征服者的雄风的！”
帖木儿灭里将军说：“札兰丁王子说得对，我们的军队毕竟是无坚不摧的常胜大军！”
摩诃末算端却失去了求胜的信心：“可是，现在安拉不再庇护我们了。在厄运之星没有从我们头顶离开之前，还是分兵把关，城自为战，慢慢地消耗敌人，等待时机吧！”
摩诃末算端打马下了高坡。
札兰丁不满地对帖木儿灭里将军说：“消耗敌人？成吉思汗的军队已经从入境时的二十万增加到三十万了！”
札兰丁和帖木儿灭里相互望了望，随在摩诃末身后，缓缓而下。
扫清边界，中间突破，这是成吉思汗进攻花刺子模采取的战略。花刺子模的新都撒麻耳干在不花刺以东，旧都玉龙杰赤在不花刺西北。国王驻新都，母后秃儿罕驻旧都。成吉思汗首战的目标是攻取讹答刺等边界城市，同时亲率中军进攻不花剌，目的在于避实击虚，从中间突破，切断花刺子模新旧二都之间的联系，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历史证明，这是一个十分英明的战略决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