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温。”班主任按照名单喊了指了指第三排的位置让车温坐下。
车温把书包放在桌上,尽管心里不期待还是盯着班主任的嘴挪不开眼睛。班主任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手里的座位表,指了指车温旁边的那个座位。
“贺萌。”
车温心里一惊,身体跟脑子一样慢了半拍,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贺萌已经跟着他的水洗书包一起出现在了车温面前。
“你,对吧?”贺萌看着车温指了指座位。
“eng。”不是嗯,不是嗯嗯,而是eng。一个在电脑都打不出来的字,车温的后鼻音跟她唱声乐一样发的如此清楚。大脑控制着车温的复杂的表情,明明心里已经放着无数次烟花,那些烟火气把车温的心里包的满满当当,可她就那么静静站着,谁都看不出来什么。
车温是在贺萌都收拾妥当入座之后才静静坐下。
这是她第一次贴贺萌这样的近,那个距离近到她闻的到他校服上肥皂水的味道,她能看得到他长长的眼睫毛,也能数得清他脸上一共有多少痣,甚至能感受到他细微的呼吸声。真的好近,当所有人都在找寻那本书的时候,那个文艺女青年就在那本书面前,她离它比全世界都要近。
“我叫车温。”车温盯了贺萌很久,嘴里吐出了几个字,她不想被人当成变态,尤其是那本书还不愿意打开的时候。
“我知道。”贺萌没转过来看她,一边收拾着上课要用的东西,一边回答着。
刚换完同桌的第一天,课表也发生了调整,第一节课是车温最讨厌的物理。车温叹了一口气,拿出了自己干干净净的物理书,除了树皮上写了车温的名字,其他从各个角度来看都看不出来这是一本被用过半年的书。
车温看了看贺萌手里的书,他的书没包书皮,但依旧整齐,书的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知识点,连书的品格都在提醒着车温,你的同桌是个物理天才。
这也是件好事,车母因为车温的物理成绩到处求遍了老师,但车温的物理成绩却是一直很稳定,雷打不动的后三名。车温的偏科导致了车温是中流砥柱的一大原因。
上课物理老师给每个人发了卷子让所有人做完之后跟小组讨论答案。
车温看着卷子两眼发蒙,她什么也不会。
直到所有人都做完开始小组讨论,车温始终停留在第一题。
班里闹哄哄的,所有人都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手中的卷子,老师留给每个人的时间只有十分钟。一分钟过去了,车温和贺萌之间安静的像是在涌动的街头上冷漠的建筑物一般。
“我们讨论吗?”车温侧头问她身边的人。
“行,我都会。”贺萌把脸转过来看向车温。
“......我都不会。”车温尴尬地挠挠头,她是的确想给贺萌留下个好印象,本以为老天安排做同桌会是一件好事,果然幸运耗光了就是不幸的来临。
“你上课不听吗?”
“听不懂....”
“把卷子拿过来。”贺萌重新打开了自己的碳素笔盖,身体微微一侧,两个人中间的三八线就在短短的几秒钟消失,车温也配合地把头伸向那边。
贺萌认真地给车温讲着题,车温第一次听的这么认真,那些枯燥无味的物理题为什么在老师嘴里讲出来就没这么有意思呢。车温歪着头看向他,贺萌的嘴巴一张一合,周围闹哄哄的,讲到第三题时车温已经出神到听不清贺萌的声音了,但她还是点点头,嘴里说的懂,嗯,是的,假装自己已经听懂。
那是车温上的最认真的一节物理课。
前半节课效率高到车温都不敢相信,车温脑子里在想要是老妈找贺萌来当助教,估计自己的成绩会突飞猛进的不像话。
一天的时间过的飞快,车温放学回家后才意识到今天没人来接她放学,她在门口四处张望确定了自己爸爸妈妈已经把自己忘记了之后,只能一个人顺着河边走回家。
今天放学前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布置了作文让所有人写,提前交卷的人可以提前走,车温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写作文,自然是全班最早走的那一批。
车温顺着校门口的那条小路走,她出来的太早,赶上了校门口最少人的一次,车温去了趟小卖部买了包拖肥,一个人溜达溜达走回家。
等车温走到河边的时候已经是放学高峰期,很多骑着自行车的人从车温身边穿过,来来往往。二月底的风还是没有褪去寒冷,车温今天出门着急没带围脖,脖子冷的直往衣服里缩。
车温就这么走着,快走到河边小路的尽头的时候,身后一个刹车的声音惊的车温的耳朵有些刺痛。
“走的这么快就到这了?”车温一转头,看见贺萌骑着跟在了她旁边,贺萌的车是专业的骑行山地车,市面上出名的以加速为话题卖的自行车,所以贺萌在控制车子与车温行走速度的时候,力量把车头动的摇摇晃晃的,车子转的很拧巴,看的车温都有点难受。
“对,我今天忘骑车了。”车温笑着说,她没预想过能在路上碰到贺萌,这是多久没碰到他了,车温甚至都以为贺萌已经搬家去了别处。这段对话是在车温还没准备好下进行的,难免有些尴尬。
他们一起停在了离家门口最近的红绿灯下,车温在台子上站着,贺萌把一只脚搭在台子上控制着车的平衡,二人一言不发直到红灯改为绿灯。
贺萌回头瞥了一眼车温,好像在跟她道别,但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一转眼二人就走去了不同的交错路口。
车温看着贺萌骑车离去的背影,才突然意识到刚刚那段对话自己应该做出的回答,一时悔恨自己为什么刚刚不想到。
车温走的这个路口被旁边大楼的阴影笼罩着,有些凉意,她转头看向马路对面的贺萌,最后一笔夕阳留下的墨水洒在他身上,他在马路对面那样静静地骑着车,发着光。
车温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能沉得住气。
此时的车温像极了一个演员,一个到16岁还没谈过恋爱还肯胸有成竹地用老练的态度去对待这个舞台上任何一个人。
每天晚上车温回到家都会给贺萌写一封信,说是情书,却一句我喜欢你和我爱你都没有。信的内容很单调,更像是日记,车温每天都在里面发发牢骚,连晚饭吃了几根黄瓜都要写进去。车温从不打算把这封信送出去,她不像看起来那么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对于车温这样一个不渴望关注的人来讲,自尊却恰恰相反是她最后的底线,她不敢。
晚间车温在屋子里做作业,车父今天回来的异常的早,车温平常在家的日常起居都是车母照顾,但即使车父工作繁忙,车温最喜欢跟父亲聊天的这一点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
车温在写完最后一科作业的时候,车父推门进来,车温的房间很黑,只有桌子上一盏放旧的白炽灯在发着光。车父刚准备打开屋顶上的大灯,被车温一口回绝。
“别开,这样挺好的。有种自己在奋笔疾书的错觉。”
车父没说话,在车温身旁坐下看着车温写的东西。车父的文化水平不高,初中毕业就下来打工混社会,车温现在学的东西是他所知道的知识链顶尖的了。
“好久没跟你聊天了。”车父双手撑着被子,肩膀抬了抬看向车温。
“对哦,我们俩好像都太忙了。”
车父拉了拉车温桌子上的剩下一点果汁的水杯,把烟扔了进去。
“最近好像有心事。”车父看着车温说。
“怎么会?”车温努了努嘴。
车父看着车温没说话,好像并不想自己索取那个答案,想让车温开口来说。
“老爸,你小时候暗恋过别人吗。”车温问出这个问题就后悔了,正值中考期间,玩游戏什么的都是大禁忌,更别说谈恋爱了。
“暗恋过啊,当然的,谁那个时候没有点故事。”车父的反应让车温变得很惊讶,车温即使知道自己跟老爸无话不谈,但也没想过能聊到谈恋爱这种分数上。
“我不会制止你去喜欢别人,但是好的暗恋对象一定是能让你也同时变得优秀的。”车父摆弄了一下车温的作业本,见车温不做答继续说道。
“温,世界上有很多劫难需要你去度过,恋爱也是。你总会遇到一个人,为了那个人去改变自己的底线,为了他去调整自己的要求,我知道你是个目的性很强的小孩子,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是装着愚钝。爸爸希望,你在最美好的时光里,能有个喜欢的人,为了他积极向上,不管是心情还是学习方面。”
车温第一次听车父说这么一长段话,距离上次父女俩谈心已经是三年以前车温跟朋友闹别扭那次。
那个时候的车温还很小,16岁的她无法验证父亲的观点。
等到她可以验证的那一天,她回头看看,突然觉得老天好像果然是公平的。
总是让你在失去很多之后才真正懂得那些你本就挂在耳边的浅显道理。
那些道理在你年纪轻轻时得不到的验证,等你长大一点却又不想再去一次次地验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