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岗厂确实不大,在职职工一千多点人,加上家属也不过三千多人。山岗厂跟跃进厂一样,都是六十岁代新建的三线厂,不同的是山岗厂的职工,都是从重庆的各大兵工厂抽调或自愿而来的,不像跃进厂的职工来自全国各地。相同的是大多都是从二十几岁到三十几岁的年轻人。未成家的,厂里专修有一栋单身宿舍,成家的孩子大多与元家的孩子年龄相仿,大的也不过比元佳大五六岁,不超过十岁。在这些家庭中,二三个孩子的居多,四个孩子且都是女孩的除元家就是冯家,冯家的老三还与元丁同学。
元启光是57年的大学生,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正因为技术过硬才会被长安厂领导推荐到跃进厂当技术骨干,也正因为技术过硬才能在调动何其难的年代调回来,虽然回不了长安厂,山岗厂已经是最离重庆最近的厂了。
元启光这个人物有点意思,他是重庆一个知名人的后代,从小也未吃过苦,当别人在战火中、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时候,他每天都能抱着一个点心盒,尽情地享受里面着从不停断的美味,当然他也不是纨绔子弟,没有那些所谓纨绔子弟的恶习,而且确实聪明灵气,是四个男孩二个女孩中最受宠的一个孩子,排行老三,乳名:润三。学习有一种天生的灵气,从启蒙开始一直名列前茅,不费力就考起大学。毕业后分在长安厂当技术员,对于工作什么也难不到他,轻松就能应对,所以显得特别的清闲,也富裕有时间实现他的发明家的梦想了。那时候正是中国大搞生产最红火的年代,也是他最有激情的年龄,发明了许多东西,虽然现在他的发明都普遍化了,但他的超前的思想确实让人佩服。比如馒头机,居然生产出来的,放在当时重庆最知名最大的饭店“颐之时”使用,但是没有手工做的好吃,还没改进好,就去了山东。还有洗头机,这个就有点好笑了,他的理念是好意,想把劳动人民从繁琐的劳动中解脱出来,可这个机器就不象馒头机,做得好坏也只是馒头,且不说人的头有大有小,而是人的头要伸进这个机器里呀!这就不能马虎了事了。洗头机终于还是做出来了,机器规格大小嘛只能先做一个再说,拿去理发店一用,让所有人笑得几个月都停不下来,也因此出了名。完全可以想象,人的头伸进这个机器后是什么样的感觉!然后肥皂泡立马冲满了整个理发店!还有什么炒菜机、洗衣机、煮饭机等等、等等因为64年去了山东就无疾而终了。
到了山东他的发明思想也没停止,只是条件有限,人们关注的也不再是发明,而是阶级斗争。对于阶级斗争元启光是最不喜欢参与的,他是名门之后,从小在幸福中长大,也没有任何人对他有任何威胁,所以有着一颗非常平静而平和的心。而且他的成分也好,他家的名门既不是资本家也不是地主,而是老中医,重庆远近闻名的老字号“元君阁”,只是他不喜欢与药打交道,他父亲太宠爱他也就不勉强他继承祖业。所以即使他哪一派都不参加,也不会有人针对他,而且他能做到哪一派都信任他,哪一派都对他也好,且还能在派系斗争中解除为难之事甚至解救被害之人。元丁四岁时的间谍事件就是其中之一,还救过一个上吊自杀的老学究,且让他不再受迫害。也搞乱过秘密会议,避免了一场两派真枪实弹的武斗。他的人生哲学就是以和为贵。
有意思的是,元启光不参与派系斗争,但他的发明家梦想是不会磨灭的,发明的电热褥,确实好用,只是烧焦过好几床棉絮,当然也不影响它的实用,修好后继续使用!至于烧焦的棉絮更无话可说,再补上些棉花就OK。也发生过不少的笑话,刚去山东对一切都好奇。看到别人农民用镰刀擦地瓜干,熟练又轻松,他也去操作,结果就是把手撑的皮擦下来,当然也触发了他的发明思路,做成了一个现在家家厨房都会有的果皮刨刀。看到别人开拖拉机,他也想开,上去就开到水沟里,司机被摔得鼻青脸肿,他却安然无恙。
这些事情太多,最惊险的就是76年唐山大地震,他用沥青做出第一张油毛毡后,就在跃进厂轰动了,效仿者络绎不绝,推广到每家每户,当然也有上门来取经的,元启光是热心人,有求必应。当有一天在家烧了一大锅沥青时,一不小心眼看就要燃了起来的时候,元启光飞起一脚把它踢到门外,刚好元丁从门外经过,吓得元启光和那个求经者目瞪口呆!还好!还好!万幸!万幸!元启光他这一脚踢得太用力,且角度也很好,整个锅刚好从房门顶部飞出去,形成一个抛物线,落在了自留地里!两个大人才松一口气,把张大的嘴闭上。
再加上他有修手表的绝招,那个时候有块手表的人,简直就是现在的百万富翁,宝贝得一修再修也舍不得丢。所以77年调走的时候,跃进厂几乎所有的职工都来送行,且泪流满面。
对于四个女儿来说,元启光也尽到他最大的能力去抚养,四个孩子的衣服鞋子都是他自己亲手做,而且他会任由一群女儿在他身上乱搞,不是给他在头上扎许多小辫,就是在他手上身上乱画,他从也不会生气。时不时得了空闲还会带着所有的女儿们去后山玩,那个抗日战争遗址、放风筝、捡野菜、摘野黄花、挖蛣蟟龟(知了的幼虫),冬天的时候还会围着炉子讲故事,做猪头冻,甚至重庆火锅,当然不过就是一点酱油水和一些白菜萝卜而已。虽然元丁独自在白天生活了两年多,但这些美好的印象还是记忆深刻。
然而回到山岗厂后,似乎这一切也戛然而止了,照元启光的话说,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大势已去,多活两年比什么都强,工作过得去就行,也无需什么追求了。调回来的早两年,看看书,学学他第四门外语——法语,后来搬到八楼买了黑白电视,书也不看了,法语也不学了,每天的业余生活就是养生和电视。
这天下班后,吴瑛上衣口袋揣着一张纸条,心里不安地焦急地等着元启光回家,当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时,立马走到门口,把他叫进了他们的房间,且关上了门。
三个子女坐在饭桌上等待着父亲回来吃饭,现在却被母亲神秘地叫进他们的房间里,都奇怪地互相望望,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神秘,什么事?”元启光坐在床上,面对吴瑛等待她开腔,可她坐在沙发上,半天也说不出一语话来,手不停地往口袋里摸一下,又空手拿出来,始终拿不出口袋里的纸条。
要说吴瑛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都不比上元启光,想当年元启光那个帅,好多他的女同学都是他的追求者,可元启光就喜欢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邻居姑娘,也许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从交朋友到结婚就让吴瑛离不开他了,以至于元启光支援三线建设,说是去山东支援两年就回来,可她不到半年就忍受不了分离,放下老师的职位不当,只身跑到山东。结果就是一去不能复返,一待就是十三年。在山东又生了三个姑娘,养育四个紧挨着的丫头,确实吃尽了苦头也磨平所有的意气,显得唯唯诺诺,甚至卑微。当然她也把元启光当成了家中的皇帝,不单单是家中唯一的男人,而是她全部的依靠,女儿靠不住的思想她深信不疑,对女儿们她总是别别扭扭,从不跟任何一个女儿亲热,也从不会对任何一个女儿谈心,更不会教女儿们女人该知道的事,更别谈打扮自己的姑娘了,甚至下面几个妹妹来月经,她都不好意思教,直接就叫去问老大,在这方面,元佳到成了几个妹妹的老师,至于为什么会跟自己的女儿谈女人的事这么羞涩,吴瑛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不今天就遇到这种尴尬的事,让她难于启齿,磨蹭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从山东调回来后,她又当起了老师,教中学政治。
“你到是说呀!不说出去吃饭了!”元启光有些不耐烦了。
吴瑛起身打开电视,声音调到比平时大,然后回到沙发上坐下来,才终于从口袋里摸出那张令她为难的纸条来。
元启光不以为然地接过纸条,一看也被吓一跳,说:
“这是谁写的?”
“元丁的班主任给我的。”吴瑛这么小声说着,脸涨得绯红。
“怎么又是元丁!她老是出些难题给我们!”元启光也有些难为情地收起纸条,犹豫了半天说:“这种事应该你这个做母亲的给她说好。”
“我......”吴瑛支支吾吾,涨红的脸变得异常的扭曲。
又是半天的沉默,两人束手无策互相等待,各自寻找解决的办法。最后元启光说:“算了,还是我去跟她说吧,等吃完饭后,你把元丁叫来,我就在这间屋跟她说,你看我们一起最好。”
“不!不!不!”吴瑛一连三个不,还不停地摆着手,“我把她叫来,你单独给她谈吧!”
饭后,如夫妻两商量的进行了,吴瑛把元丁叫到他们的房间,自己坐在客厅里,把正要写作业的元斌叫出去买火柴。元佳在她自己的房间做作业,她现在读厂里的技校,每月可以拿19元的工资。
吴瑛确实难以想象元启光是如何把这个问题说明白的,焦急而又尴尬地等待事情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