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唐也闭上眼睛,但耳朵还是竖着,他忽然有点明白卢俊义当初为什么要让自己来助晁盖夺生辰纲了,这两个人许多地方太像了:这就是英雄之间惺惺相惜吧。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阮小五只觉得无聊,他从腰包中掏出一把炒黄豆,时不时往嘴里扔上一颗,睁着眼睛四下里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只听一声喊,林子里涌出一圈人,各拿了刀枪棍棒,围了上来。三人急忙跳起身来,提了刀,背靠背站定。
晁盖朗声问道:“哪位是说了算的,请出来上前说话。”
人群中出来一人,只见他脸如锅铁,双睛暴露,手拿一柄丧门剑。这人姓鲍名旭,聚了二三百喽啰在枯树山上扎寨,使一口加阔加长的丧门剑,江湖人送外号“丧门神”。
这山上原本只有一二十个不成气候的小贼们抢劫过往单身客商,后来宋江使了这鲍旭来,才慢慢聚到二三百人。这鲍旭也是有来历之人,诸位看官牢记,容后再表。
晁盖三人在山脚林子里歇时,被巡山小喽啰看到,便报与鲍旭。鲍旭点起五十人,下山来寻他们的晦气。
见晁盖问话,鲍旭出来道:“看你也是晓事的,把行李包袱衣裳给我,饶你们一条命。”
晁盖道:“不知当家的是何名姓?”
“爷爷姓鲍,叫鲍旭。”
阮小五捂了鼻子,谑道:“好臭好臭!原来你是个卖鲍鱼的!”
那鲍旭一愣:“爷爷做的是劫道的买卖,卖什么鲍鱼?”
“你不叫鲍鱼吗?听读书人说过没,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
鲍旭才知那阮小五故意戏弄自己,暴叫一声,手一挥,与小喽啰们一拥而上,战成一团。
晁盖见那些小喽啰武艺低微,不欲多事,便道:“只用拳脚擒拿关节,莫伤人命。”
刘唐、阮小五便用刀来防守,只用拳脚进攻,都打在关节处,饶是如此,那些小喽啰也没二人一合之敌,只被打的东倒西歪,站不起来,却不见滴血。
晁盖自己寻了鲍旭与他放对。鲍旭虽然技击本领不弱,也得看跟谁比。他不过是一能敌三四十人的,哪里是晁盖对手,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晁盖觑个破绽,一刀背砍在鲍旭右手上。鲍旭吃痛之下,右手已拿不住剑。他急忙剑交左手抵抗,场面愈加被动。只见晁盖绞了几下,那剑便飞上树去。
鲍旭转身就跑,晁盖赶上前去,一脚踹倒,拿刀逼在他脖子上,大喝道:“都停手!”
此时场上还能站着的喽啰只剩下零星几个,还有十来个倒在地下,其余的三十余人见势头不对,全都跑了。他们听了晁盖此言,扔下兵器,跪成一片。
鲍旭面如死灰,冷汗直流。他跪在地上,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扯着公鸭嗓子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做强盗做成你这样也真是少见!”刘唐鄙夷道。他看了阮小五一眼,又道:“你也不试探试探就敢来劫!”他把试探二字特意加上了重音。
阮小五听他话里有话,哼了一声。
晁盖环视一眼,道:“好汉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跪,都起来说话。”
鲍旭和那些小喽啰战战兢兢起来。
晁盖对鲍旭说道:“我要你命也没用,只要你帮我做件事。”
“不知好汉要我做何事?”
“你且起来,只留下几个人,别人都散了。”说罢,晁盖便收了刀。
鲍旭起身,叫众喽罗散去,只留下几个小头目。他吆喝那几个小头目从山涧搬来三块干净青石,毕恭毕敬请三人坐了,道:“不知好汉名姓,小的是腚眼看天——有眼无珠,多有冒犯。”
刘唐冷哼一声:“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乱问。”
鲍旭连声应是。
晁盖道:“我来这里,并不是寻你们晦气。而是这两日,有个仇人路过此处。我要你散出喽啰,四处打探,若有消息,便报与我。”
“不知好汉仇人长什么样?”
刘唐道:“一行队伍十来个人。为首一人脸上一大块青记,好找的很。”
鲍旭道:“天色已晚,还请三位好汉随我回寨里歇息,我使人打探到了,便报与三位。”
晁盖说:“不必了,我已打听清楚,我那仇人为躲避我们,有时会夜里赶路。你只陪我三人在此处,让小喽啰仔细了。”
鲍旭依言让一个小头目去了,又让人取酒肉来。有他为人质,晁盖等人不怕他动什么手脚,把面饼牛肉都吃了,酒只略饮了几杯,不敢多吃。
眼见天黑了,鲍旭又上前请三人上山寨里去等。
晁盖抬手道:“此事再不要提,你只陪我等在此坐。小喽啰们不要安歇,都打起精神来,那帮人夜里走的不慢,不要错过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已是二更天,月光大盛,山涧蛤蟆叫成一片。过了一会,有两个小喽啰来报,从西面五里路外来了五辆马车并十五个人,为首一人好似脸上有青色胎记,只是夜里看不太清楚。
晁盖点点头,使个眼色,让刘唐前去看。约莫盏香功夫,刘唐回来,道正是杨志,想是看路上平整,便把担子装到马车里,好节省力气。
晁盖对鲍旭道:“你去罢,好自为之。”
“小的虽然本领低微,但好汉报仇,多少能添几分力。”鲍旭讨好道。
晁盖怕走露了生辰纲的风声,不想答应。不过转念一想,此次是试探为主,一击即退,多一个人不是坏事,反倒放他回去容易出事,便应了。
鲍旭道:“我再叫些人来?”
阮小五轻蔑的笑了一声:“你那些废物喽啰,不来也罢。”
说话间,已听到远处车马响动,却是黄昏时杨志在车马店见到几辆从济南府送货到大名府回返的空车,他体恤士兵,便高价租了来,把担子装到车上,连夜行路。
当下四人脸上蒙了青布,找一个路拐弯处,站在路间,都不吭声,只等杨志来。一时间,四人站在高处,月光下身影纵横,颇有几分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