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当日宋江问起赚卢俊义的事,吴用不慌不忙,叠两个指头,说出一个罪名来。
宋江闻言大喜道:“人称军师为智多星,端的名不虚传!此事必成。”
吴用谦虚道:“哪里哪里,也是因了首领的缘故,现学现用罢了。”
二人商量已罢,回到忠义堂前,使个小头目先去唤李逵。
连日无战事,李逵在山上早就闷的无聊,听了此事大喜,当即按着吴用的吩咐去寻道童的装扮,准备上路。
而后穆弘、石秀、燕顺、史进四人陆续都到忠义堂聚齐,宋江吩咐道:“军师有山寨公干要去北京大名府一遭,因怕路上不太平,又怕山寨有人趁机行刺,使你们四个人暗中加以护送。”
见四人脸上多有不以为然之色,宋江加重了语气:“记住,这趟差事不许叫别的首领知道,以免无意中走露了消息,多生是非。”
四人心中一凛,都答应了,回去各自收拾行李。
第二日清早,花雕收拾了一个担子,让扮做道童的李逵挑着下山。
若是依着吴用,只需带个小包裹,装些衣服银两就够了,但花雕放心不下,收拾了半夜,装了一个大担子,各种物事应有尽有,让力大的李逵挑着都有些吃力。
李逵歪着丑脸道:“军师娘子,我是力大,可你也不能把我当驮马用啊。”
花雕道:“李大哥受些累,回山时我缝一件衣服给你穿。”
“好,一言为定。”李逵挑着担子一溜烟去了。
宋江在金沙滩送行,再三吩咐吴用小心在意。
吴用、李逵别了宋江,穿过水泊上路。随后不久穆弘四人也各自打扮了下山。
吴用、李逵二人往北京大名府去,行了四五日路程。每日天晚投店安歇,天明吃饭上路。李逵一开始记着宋江的嘱咐,还老老实实,行了几日后,离梁山泊越来越远,就和吴用怄起气来。吴用只记在心里,并不理会。
这一日,二人赶到大名府外一家客店里歇下。吴用去附近打听卢俊义的事迹,李逵独自在客店厅上吃饭,一拳打的店小二吐血。
待吴用归来后,小二哥觑得李逵不在,来房里哭诉道:“先生,你家道童忒狠,小可未曾得罪他,就重打小可。”
吴用与他赔罪,又给他十数贯钱养伤。
待李逵回房,吴用阴着脸质问他道:“你这黑厮,为何打伤店小二?”
“他菜上的迟,又不中吃。”
吴用怒道:“我早就与宋公明说过多少次,要是上风放火,下风杀人,打家劫舍,冲州撞府,合用着你。这做细作的勾当,你性子不好,本领也不高,没法用你。宋公明非要将这功劳着落在你身上,才叫你来。我们明日天亮就要进城,你若还如此胡闹,就自己回梁山泊去裴宣那里领罪,我再也不用你。”
李逵急忙哀求道:“军师哥哥,莫赶我回山。我定要去大名府走一遭,看看那里热闹。”
吴用伸出三根手指,道:“你若依我三件事,我就带你去;若是不依,你就自己滚回山寨。这功劳我送给谁不好,穆弘他们几个高兴都来不及。”
李逵道:“穆弘算什么东西,压根不在我眼里!”
吴用冷笑道:“口气不小!你这话可敢当着穆弘的面说?”
“我……我不敢又能怎样!你只要带我去大名府,莫说三件事,便是三十件事也依你!”
吴用道:“第一件,你性情暴躁,自进了大名府,便得改了;第二件,一路随着我,若无吩咐,五步之内,不许离开。我叫你时,不要违拗;第三件最难,你从明日起,不许说话,只能装做哑巴。若能依这三件,便不要你回去。”
李逵抓了抓头上的乱发,道:“前两件都依得,这第三件闭着嘴不说话,不是要憋死我么!”
吴用道:“你这厮若是开口,便吐出象牙来!”
“军师莫要取笑,我嘴里怎么能吐出象牙来?”
“噢,你嘴里是吐不出象牙,但能惹出事来。”
李逵道:“罢了,罢了。既然军师不要我说话,我在嘴里衔着一文铜钱便罢。”
“你那大嘴巨口,一文钱如何能够?含着一锭银子罢。小心不要吞到肚子里!”吴用道,“不是我嫌你,大名府是什么地方?那是国之陪都,京畿重地,做公的极多。你粗鲁莽撞,倘或被人看破,枉送了你的性命,叫我如何跟宋公明交待!就算死了你也不打紧,要是连累我也送了性命,阎罗王那里少不了你的状纸。”
李逵道:“不敢,不敢。”
吴用道:“明日进城,官军众多,不比乡间。我再跟你定一个暗号:要是我摇头,你就不要动弹。不然这功劳我就给他们。”
李逵只得都应承了,闷闷不乐歇下。
吴用找店小二借来笔墨,写到半夜才歇下。
次日晨起,吴用戴一顶儒生头巾,身上不穿儒袍,而是一身白绢道服,做个不伦不类的秀才打扮。那时天子崇道,连带原本应该崇敬孔圣人的读书人也喜欢道士打扮。他手里拿一个熟铜铃,铜铃颜色柔黄,有如黄金。这道服和铜铃都是找入云龙公孙胜专程借来。
李逵头上戗着几根蓬松头发,乱绾了两个丫髻,黑虎躯穿一个粗布褐袍,拿着两个纸做的招牌,一个上面写着‘讲命谈天,卦金一两’,一个写着‘言不二价,童叟无欺’。
二人装扮已罢,锁上房门,离了客店,往大名府南门来。
行不到一里路,大名府已能远远望见。只见那城高地险,堑阔濠深,四下里都是鹿角、排叉,鼓楼上立着缤纷各色彩旗,城墙里摆着明晃晃的刀枪剑戟。那时天下各处都不太平,这大名府是河北军事最紧要之处,就算放眼大宋全境,也只在汴京之下,而且又是梁中书统领大军镇守,这些表面功夫如何不做得整齐?
吴用赞过一回,与李逵摇摇摆摆,来到城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