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听得背后法环响得渐近,杨林头带一个破笠子,身穿一领旧法衣,手里擎着法环,一路摇着进来。
石秀见四处没人,叫住杨林说道:“这道路弯杂难认,不知道哪条是那天我跟李应来时的路。那天天色已晚,他们众人都是熟路,走的极快,我没看仔细。”
杨林道:“这小路如何行得大队人马?就算弄清楚了,也派不上用场。我们不要管他小路曲直,先往大路走。”
“那还是我在前,你在后面跟着。”
石秀挑了柴,往大路先走。行不多时,看见前面一村人家,有着数处酒店肉店。石秀放下柴,在一个酒店门前歇了,只见各店铺都把刀枪插在门前,铺子里的伙计身上穿一领黄背心,写着一个大大的“祝”字。路上往来的人,也都如此。
石秀见了,不敢前行,便冲一个年老面善的人,唱个喏,拜揖道:“老丈,请问此间是何风俗?为什么都把刀枪插在门上,人人身着黄背心?”
那老人道:“你这樵夫是哪里来的?赶紧走,不要久留。”
石秀道:“小人是来山东贩枣子的客人,赔了本钱。想要回乡,又无盘缠,只得一边赶路,一边顺手砍些柴卖了换些饭食,不知此间乡俗地理。”
“那你快些走,这里有是非,早晚要打仗。”
“此间这么好村坊,怎么会打仗?”
“客人,你真个不知,我说与你听。这里唤做祝家村,冈上便是祝朝奉家。如今得罪了梁山泊好汉,他们领了军马在冈下,要来厮杀。却怕这村里路杂,不敢进来,只驻扎在外面。如今祝朝奉有号令下来,要我们每户人家的精壮后生准备着,但有令传来,便去策应。”
“老丈村中,总共有多少人家?”
“这祝家村,也有一二万人家,东西还有两村人接应。东村唤做扑天雕李应李大官人,有个主管叫鬼脸儿杜兴,也是个人物。西村唤扈家庄,庄上飞天虎扈成十分了得,他有个妹妹,唤做扈三娘,绰号一丈青,人长的俏丽不说,本领还高强。”
“他们既然如此厉害,还怕那梁山泊做什么?”
“那梁山泊都是烧杀抢掠的强人,如何不怕?好在我们村里有这条路,可挡一挡。不知路的,能闯进来但是走不出去,正好被我们捉了。”
“老丈,怎么被捉了?”
“我们这村里的路,有首诗说的好:‘好个祝家庄,尽是迷人路。容易进得来,只是出不去。’”
石秀听罢,便哭起来,翻身便拜,向那老人哀求道:“小人是个生意上折了本钱,归乡不得的人,若是卖了柴出去,撞见厮杀,走不脱,岂不是冤枉?爷爷,可怜可怜小人,只指条出去的路,情愿把这担柴送给爷爷。”
那老人对石秀说道:“我是讲礼的人家,怎么能白要你的柴?罢了,买别人的也是买,买你的也是买,就买你的吧。你且进来,外乡人不容易,请你吃些粗酒淡饭。”
石秀谢了,挑着柴,跟着那老人来到屋里。那老人筛下两碗白酒,盛一碗糕糜,叫石秀吃了。
石秀再拜谢道:“劳烦爷爷指条能出去的路。”
那老人道:“你从村里往外走,不要管道路宽窄狭阔,只要有白杨树的转弯,就是活路。没白杨树的,都是死路,左来右去,只走不出去。如有别的树木转弯,也不是活路。死路里地下还埋藏着竹签铁蒺藜,若是走差了,一脚踏上去,保准被捉了!”
石秀拜谢了,便问:“不知爷爷高姓?”
那老人道:“这村里姓祝的最多,惟有我复姓钟离,隐居在此。”
石秀道:“酒饭小人都吃饱了,改日再当厚报。”
二人正说之间,只听得外面吵闹,说是拿了一个梁山泊的探子。
石秀吃了一惊,跟那老人出来看,只见七八十个军人背绑着一个人。那人却是杨林,浑身剥得赤条条,用索子绑的结结实实。
石秀看了,只暗暗叫苦,故意悄悄问钟离老人道:“这个是什么人?为何绑了他?”
“你没听见那些人说么,他是宋江那里来的细作。”钟离老人道。
“听人说梁山泊上的强盗武艺好生了得,怎么拿了这厮?”
钟离老人寻个相熟的军士问了,回来对石秀说道:“这厮好大胆,独自一个来做细作,打扮做个解魇捉鬼的法师进村来,又不晓的白杨树转弯抹角的事,只拣大路走,左来右去,进了死路。有人见他走得差了,来路蹊跷,报与祝家庄上官人们来捉他。这厮扯出刀来,伤了四五个人。幸好来的人多,才拿的住他。”
忽然只听有人喝道,说是庄上三官人巡逻过来。石秀闪进屋里,在门缝看,只见前面摆着二十对缨枪,后面四五个人骑着战马,都弯弓插箭,又有三五对青白哨马,中间拥着一个年少的汉子,坐在一匹雪白马上。那汉子身上披挂了弓箭,手拿一条银枪。
石秀认得他,正是那日用弓箭射伤李应的祝彪。他对老人道:“这过去的官人好生威风。”
钟离老人道:“他是祝朝奉第三子,唤做祝彪,定着西村扈家庄一丈青为妻。弟兄三个,只有他最了得。”
石秀拜谢道:“小人这就寻路出去。”
那老人道:“今日晚了,前面若有厮杀,白白送了你性命。”
石秀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那老人道:“你在我家胡乱歇一夜,明日打听得没事,便可出去。今晚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是我的亲戚,”
石秀拜谢了,住在他家。
看看日暮,只听得门前四五个人,挨门吩咐道:“今夜都来厮杀,只看红灯为号,红灯往哪就去哪。齐心协力,捉拿梁山泊贼人,解官请赏。”
石秀问道:“这几个人是谁?”
钟离老人道:“是本处的捕盗巡检,今夜要捉宋江。”
石秀心中思量了一回,讨个火把,去屋后草棚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