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开不久,见吴用独自一个迎着料峭春风立在船头,朱富上前禀吴用道:“那些兵丁们说,花荣因贼官诬陷,被黄信用计拿了,要押往青州府。押解路上,花荣被宋江带着清风山的人救了出来,黄信独自一个逃回清风寨。而后秦明征剿清风山,中计被拿。而后秦明反了朝廷,火烧了青州数百户人家,杀了知府夫人。再后来秦明劝降黄信,一同在清风山落草。青州知府行文汴京,要调大军扫荡清风山,因此他们逃来这里。吕方、郭盛、石勇是在路上遇到,跟了来。”
“这些宋江的书信都说了。有个不通之处,秦明为何要杀知府夫人?”
“这里有一个细处,那些人互相说的也不一样。一个说是秦明先反了朝廷,后杀了知府夫人,一个说秦明宁死不叛朝廷,宋江他们放了秦明回来。不料知府派人劫掠了那些人家,自个杀了夫人,赖在秦明头上,秦明不得不反。”
“这么说来,秦明、花荣、黄信三人恩怨纠葛,是一团乱账了?”
“岂止是乱,还有好些情色在里面。有的说,秦明和知府夫人私下里有勾连,被知府发现,不得不反。花荣那里和刘高夫人不清不楚的,好像也有些鸳鸯债。”
“这些人本领如何?”
“秦明万夫不当之勇,一可抵百。花荣神箭,百发百中。其余人虽然本领不低,但和这二人比起来,不算什么。”
“一勇之力,固然有用,终究还是容易受限。他们有没什么……”吴用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有没谁是个智囊人物?”
“秦明、花荣这么容易中计,只怕一般。倒是黄信,听起来是个细致阴狠人物。那些青州指挥司禁军出身的,不怕秦明,都怕黄信。”
吴用听了,歪头看了看在船尾四下看的黄信,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朱富道:“小的们刚刚传过来另外一个消息。说是正月里的时候,汴京城里,林教头的娘子张贞娘不见了。”
“如何不见的,可是高衙内作祟?”
“还不知道。”
“再安排人手仔细打听打听。”
“林教头那里如何说?”
“你就这么说。我们传递消息还是太慢,他时常有故旧来拜访,说不定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跟我们说。”
“不止这个事,军师你不觉得很多事林教头都不愿意跟我们说么?”
“林教头心思重,他不说自有他的道理。”
“军师,林教头和他那些故旧会面,大多是在李家道口酒店后面的水亭。要不要我们在那里做些什么手脚。”
“此事容我再想想,你不要轻举妄动。我昨天还刚吃了晁天王好一顿埋怨。”
见朱富欲言又止,吴用抬抬下巴,道:“你用不怕没有立功的机会,以后山寨壮大了,许多上不了台面又不得不干的苦活都得有人打理。”
朱富听了大喜,谢过吴用。他转身来到黄信那里,不知说了什么,黄信竟然笑了起来。
吴用远远的看着朱富,心里感觉像长了草一般。
待上得岸,山上众多首领随着晁盖,全副鼓乐来接。众首领与八个好汉相见了,问过冷暖,寒暄已罢,一齐入关来。众人各自乘马坐轿,直到聚义厅上。晁盖、吴用、林冲、云天彪、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李云、杜迁、宋万、朱贵、朱富、白胜坐了左边一带交椅。右边一带交椅上,坐了秦明、花荣、黄信、吕方、燕顺、郭盛、郑天寿、石勇。
那时晁盖总揽山寨大权;吴用掌握军机;林冲统带马军,云天彪为辅;刘唐统带步军,李云、杜迁、宋万为辅;阮小二统带水军,阮小五、阮小七为辅;朱贵专管打听四方消息;朱富负责接引四方好汉;白胜负责通报军中机密消息。
众好汉分两行坐下,晁盖命人在聚义厅正中焚起一炉香来,二十二个好汉各自立了誓。当日大吹大擂,晁盖一面叫杀牛宰马布置筵宴,一面叫众小头目到厅下参拜新到首领。
席间吴用悄悄对晁盖说道:“他们八个,可见是有备而来。”
“何以见得?”
“他们右边一带交椅座次,既不是按了年甲,也不是按了本领,却丝毫没有推让,好似之前排过一样!”
晁盖道:“齐鲁之地,礼仪之邦。他们既然是一起来的,路上吃酒时论个座次不很正常么,估计都习惯了。”
吴用道:“说的也是。”
当时秦明、花荣在席上称赞宋公明许多好处,众头领听了都是大喜。
待说到来时路上吕方、郭盛两个比试戟法,花荣一箭射断绒绦,分开画戟的事时,山上众头领听罢,都不太信。
花雕不喜应酬,只吃了几杯酒就告声罪,离席到聚义厅外闲看云卷云舒。
忽然听到背后有声音道:“骰子姑娘可吃饱喝足?”
花雕转身,发现是军师吴用。她不由疑惑,问道:“原来你就是那年盘沟桥上的吴用?我还以为是重名。”
花雕说的是一件旧事,那还是花荣去清风寨上任路过郓城时候的事。花雕曾和一个叫吴用的书生助一条义犬自尽。
“正是小生。”
“想不到你样子变化这么大,一点都没认出来。”
“倒是骰子姑娘没怎么变,还是青春韶华。”
正说话间,晁盖带着众好汉出来,道:“你二人倒会躲酒。”原来这些好汉酒已至半酣,要到山前闲看一回风景解酒,再来赴席。
吴用笑道:“不胜酒力,不胜酒力。”说罢他和花雕一起跟在众人后面。
当下众好汉互相谦让着顺着台阶闲走消遣。
当时是春日,远处山坡上已能朦朦胧胧看出些碧绿草色,山道旁几株玉兰树,已发出了花苞。
晁盖指着其中一株道:“这株树听人说是双瓣,又叫双玉兰。今年天暖的晚,再过几日就能看到了。”
行至寨前第三关上,只见关前一个女子,手拿弹弓,一弹子把树梢头一只杂色山雀射了下来。那女子不是别人,乃是花荣妹子花雕。只见她脸上一抹酡红,分外俏丽。
晁盖见了,赞道:“好弹弓。”
阮小二往嘴里扔了一把炒熟的黄豆,一边嚼着,一边含混不清的赞道:“好标致。”
花雕略有些窘,随即与山上诸位旧首领大大方方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