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笑道:“中计了!中计了!由你奸似鬼,也得吃老娘的洗脚水!小二、小三,快些出来!开张了!”她这番话却连嗓音都变了,隐隐有些耳熟,让武松好生奇怪。
只见店里面跳出两个伙计来,见有两个公人道:“掌柜,又放倒两个官差?”
那妇人道:“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这两个公人一看便不是什么好鸟。”
“掌柜,这么说不好吧,我们在这里开店,惩奸除恶,难道也该杀么?”
“少说废话!你们看,这个贼配军他们不给带枷,想是个有钱枉法的。这厮满口污言秽语,竟还调笑我,平日估计没少戏弄过女子。我最见不得这种人物,且先扛进去捆起来,醒后拷问明白再做计较。”
一个伙计道:“掌柜的,你满口言语不离下半身,别人不调笑你也难。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个样子他都调笑,可见口味不是一般的。”
那妇人淬了一口,喝道:“快些干活,待会被他们醒了!”
那两伙计先把两个公人扛了进去,又来扛抬武松。
武松身躯高大,又暗里运起千斤坠的功夫,直挺挺在地下,却似有千百斤重的,那两个伙计哪里扛得动。
那妇人见这两个伙计,拖扯不动武松,喝在一边说道:“你们这鸟男女,只会吃饭吃酒睡觉,全没半点用!一边去,老娘亲自动手。这个鸟大汉,这般肥壮,却来会戏弄老娘。扛进去,泼醒了先拷问这厮,曾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无。”
那妇人一面说,一面挽了头发,脱去了绿纱衫儿,解下了红绢裙子,露出里面一身劲装打扮。武松微微偷眼看去,却是个身材俏丽的,与那脸上容颜大不相配。
那妇人运起力气,把武松轻轻提起。武松就势把两只手拢来,去抱那妇人。那妇人见武松还能动弹,大惊失色,挥拳往武松脸上打来。武松一个头槌撞去,额头如铁,只撞的那女子惨呼一声,脸上黄粉崩掉几块下来,有半块脸皮也掉落下来,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肤。
武松见了,不由愣怔。正思索间,那女子用脚在武松膝盖弯处一绞,将武松绞倒在地,正压在武松身上。武松腰部用力,一个翻滚,将那女子压在身下。那女子近身缠斗颇有一套,就了武松的势,趁他没稳住之际,又继续滚了,反把武松压在身下,正好面对面。
那两个伙计反应过来,扑上去,一人抱住武松一条腿。武松用力挣扎,那女子与两个伙计也不敢松力,四个人只在地上滚做一团,什么技击技巧都用不上,只是比拼蛮力。
到底是武松身高力大,又是长力的,虽是一敌三,那三人力气都不如他长久,只被武松占了上风,骑在那女子身上。
武松抡拳就要打,没料到这通打斗后,那女子脸皮全部脱落,露出一张俏脸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眼有点突,不过眉骨很高,眉毛也浓,显得眼神带些难言的杀气。
这张脸武松却是认得,他放松了力气道:“秀娘?是你么?”
那女子一愣,道:“你是何人,如何知道我的闺名?”
“秀娘,是我,我是武二。”
那女子抽出一只手来,去撩武松头发,武松任她撩了。那女子仔细看了道:“二郎,真个是你,长这般个头了?我都没认出来。嗓音也变了?”
武松笑道:“上次分别时我才十来岁,眼下过了那么多年,如何不变的。你的相貌和声音也变了不少,为何扮成这个鬼样子?”
“你为何行到此处,又弄得脸上多了两行金印?”那女子并不回答,只反问道。
武松道:“我在阳谷县失手杀了个人,正要发配到孟州牢城营。”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孙秀,却是不知为何假扮了容貌。
孙秀还要说话,只听一个伙计道:“这……这……这位好汉,既然与我家掌柜认识,可否起来说话。”原来那伙计被武松一条腿压在胸上,呼吸困难,已快坚持不住。
这时武松才醒悟道自己还压在孙秀身上,甚为不雅,慌忙放孙秀起来。孙秀脸一红,推开武松,几人都翻身站起,拍了身上灰尘。
秀娘道:“你且稍坐,待我洗了脸换了衣服再来陪你。”
不多时孙秀已来到,她换了身绿纱裙,洗去脸上黄粉,头发也重新梳理过,与刚才样子有若云泥之别,令人眼前一亮。
孙秀对武松说道:“我最见不得这等穿公服的,二郎,比起去牢城受苦,不如就在这里把他两个牛子做翻,且只在我这过几日。若二郎肯去落草时,我亲自送你去个好山头。”
武松对孙秀道:“最是秀娘好心,顾盼小弟。只是这一件却使不得,武松平生只要打天下硬汉。这两个公人一路上小心伏侍我来,我跟前又不曾说过半个不字。若害了他们,天理也不容我。你若还当我是兄弟,便与我救起他两个来,不可害了他性命。”
孙秀皱起眉头道:“我救便是,只你还是这般软心肠,如何才能长进。”
武松笑道:“若不是这般软心肠,你我姐弟当初也无缘认识。”
孙秀便调一碗解药来,两个伙计扯住公人耳朵,灌了下去。
没半个时辰,两个公人,如梦中睡觉的一般爬将起来,看了武松说道:“我们却如何醉在这里?这家真是好酒!我们吃的不多就醉了!记着他家,回来再问他买吃。只是掌柜丑了些,怕日后不好嫁人的。”
武松大笑起来,孙二娘也笑,两个公人还不知怎么回事。
武松道:“你二人中了蒙汗药酒,这才是掌柜的真面目,你二人可嘴上留情,莫要随意褒贬女子容貌,若惹她时,性命难保。”
那两位公人听了蒙汗药酒,惊得呆了,只是下拜。
武松对两个公人道:“难得你两个送我到这里了,终不成有害你之心。这掌柜是我故交,我等江湖上好汉们说话,你休要吃惊。她不肯害为善的人,我也不是忘恩背义的。你二人只顾吃酒,我等且在这留住一日,日后到孟州时,自有相谢。”
那两个公人这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