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一点一点露出洞口的,是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之后是毛茸茸的屁股和两条后腿。看起来刨坟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狼。
想来是这一带人烟稠密,猎物稀少,这畜生捉不到猎物,饥火中烧之下打起了死人的主意。
狼的后臀已经出了洞口,白二狗哪儿能给它爬出来的机会?情急之下对着狼的屁股猛踹一脚,把它给硬生生地踹了回去。这狼吃痛,呜地惨叫了一声。蓦地向前蹿进墓穴里,片刻之后竟然调转了头,向洞外急蹿。
白二狗看到洞穴里的一双狼眼在黑暗中发出血红的光芒,耳边净是狼发出嗷呜嗷呜的恐吓声,隐隐闻到它口中喷出的腐尸的腥臭气息。白二狗被这场景吓得腿有些软了。而此时,月亮不合时宜地躲进了乌云里,周围的环境变得更暗了。
传言,人肉吃多了的动物,眼睛会变成红色。寻常的狼的双眼在夜里会发出幽幽的绿光,而这只狼的双眼却发出了诡异的红光。在这夜半的坟地里,难免让人心头发毛。
方才在狭窄的洞穴里,这只狼头朝里尾朝外,无法调转身躯。被白二狗在后面踹了一脚之后蹿进了棺材里,借着棺材里相对宽阔的空间调了个头。原来,最初白二狗听到的“咚咚”声,便是这只狼撞击棺木的声音。此刻棺材已被撞出了一个大洞,棺内的空间和洞穴是相连的。
眼看这双血红的眼睛离洞口越来越近,白二狗从愣怔中惊醒,急忙拿铁锹往洞里怼去。这暂时制止住了狼往外爬的势头,双方进入了对峙状态。只要是狼一往外爬,白二狗就拿着铁锹朝着洞里一阵狠戳。狼被逼得往里退,退到了白二狗的铁锹够不着的地方。
一人一狼,就这样对峙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风吹动着庄稼和坟地里的树木,发出沙沙的轻响。月亮再次从乌云中露出脸来,白二狗觉得视野亮了几分。
在这场对峙中,时间是站在白二狗这边的。白二狗只盼着天快快亮起来,好吆喝赶早下地干活的人一起对付这只刨坟的畜生。那只狼似乎也意识到了越是等下去越是对自己不利,焦躁地咆哮了一声,不顾一切地就要往外冲。
白二狗手中的铁锹对着狼头狠狠地铲去,狼一口咬住铁锹头,死死地咬住不放。白二狗慌了,使劲把铁锹从狼嘴里拔了出来,这只狼反而借着白二狗往外拔的力气前进了不少,离洞口也就不到两尺的距离。
危急关头,白二狗急中生智,用铁锹铲起土就往洞里填去,想要封住洞口让狼再也爬不出来。白二狗填进洞里的土,转眼间就被狼扒拉在了身后。白二狗越是往洞里填土,狼就越是把洞里的土往下扒拉。源源不断地填进洞里的土在狼的扒拉下不断地向下滑落,形成了类似于流沙般的效果,一时间那只狼竟无法爬出洞穴。
一人一狼,展开了激烈的角逐。白二狗知道如果填土填得慢了,这畜生就会离洞口越来越近,因此没命般地往洞里填土,哪儿的土容易铲到,就铲哪儿的,也管不得有没有铲坏他本家兄弟的坟头。
这只狼身前身后的土越积越多,行动愈发地不便,周身的活动空间被土挤占,渐渐地无法动弹。白二狗终于把洞口填平,拿铁锹往已经填满了土的洞口拍了又拍,夯实洞里的填土。
白二狗喘着粗气抹了把汗,盯着自己刚才填土的位置瞧了半晌,新填的土壤纹丝不动,白二狗这才略微宽心:看来这畜生是爬不出来了。
白二狗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大着胆子趴了下来,把耳朵凑到了刚封好的洞口,想听听里面的动静。似乎隐隐听见了那只狼的呜呜声,白二狗心里咯噔一下,又仔细听了听,这次却什么也没听到。再三确认之后,仍是没听到任何声息,这畜生大概已经被闷死了。
松下劲儿来之后,白二狗这才感到疲惫已极,拖着铁锹慢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庵子里,倒在麦秸上呼呼睡去。这一晚也真是累过劲儿了,第二天醒来之时,太阳已升得老高,地里干活的人随处可见,看样子已是半晌时分。
白二狗先把收割自家麦子的事放在一旁,径直去了白心参的家里。白心参家门口兀自还挂着张白布,这是二十多天前举办丧礼时留下的。白心参的父亲是白二狗的叔辈,他找到了这位痛失爱子的可怜老人,向他诉说了昨夜的经历。
老人家听完了白二狗的经历之后,立即去找族长,召集了族内的青壮十余人,拿着铁锹、锄头等家什浩浩荡荡地去往村子南边的坟地。
十多号人围在白心参的坟头周围,形成了一个半月的形状。白二狗向白心参的老父和族长指出自己昨夜填土的洞口所在的位置,被土封好的洞口上还有铁锹拍打的印记。白心参的老父吩咐自家的小儿子拿了把小铲,从昨夜白猪封着的洞口开始小心翼翼地挖着。挖出的土壤里尚混着绿色的草叶,这土显然是新埋不久。刚挖了半尺不到,赫然挖出了一只棕黄色的兽爪,已然冰凉僵硬。
看来这畜生在白二狗封好了洞口之后,又向前挖了不少。就在快要逃出生天的时候,却力竭窒息而死。白二狗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越想越是后怕:昨夜把这畜生封进了坟墓里后,他就去不远处的庵子里睡了。倘若这畜生得以侥幸逃脱,说不定会来向自己寻仇,趁他睡着一口咬断喉咙。
白心参的老父眼里涌出了两行浑浊的泪水。他的爱子一向老实肯干,忠厚孝顺,是个地地道道的好后生。不想年纪轻轻,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地头。死了之后仍不能安息,被这畜生啃噬了身体。他压抑着心中的悲痛,淡淡地说了句:
“不用挖了,把土填回去。这畜生吃了娃儿的肉,就留给娃儿做陪葬吧。”
白心参的老父请了砖瓦匠,在儿子的坟头周围结结实实地砌了一圈砖石。这事儿在坝上村传开了之后,为了防止还有野狼打埋在地底下的逝者的主意,村里但凡手头略微阔绰一些的人家,也大都用砖石重新砌了自己亲人的坟头。
……
雪厉听了白猪所讲的故事,啧啧称奇。夜渐渐深了,士卒们纷纷钻进营帐中歇息,一堆堆篝火渐渐地熄灭了。一队队夜间执勤的哨兵手持火把在营地周围巡逻,远看便宛如在暗夜中游走着数条火龙。
雪军败而不溃,秋军已追赶至雪郡以北,进入了冻土之区。此处地面不同于别处,冰土混杂,夏季软糯泥泞、沼泽遍地,春秋冬三季却坚硬如铁。此时正是秋元23年夏,秋军到了此处,常常连人带马陷于污泥之中。再加上士兵长途奔驰,疲累不已。雪军由于熟悉地形,故能寻得坚实地面侥幸逃脱。
秋军统帅见追击无望,上报秋钟。秋钟见北追的秋军其势已尽,有道是强弩之末,不能穿纸。况且雪郡贫瘠,难生五谷,此等烂地秋郡要了有何用处?只会徒增守土开支罢了。便下令前线追击的将士凯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