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觉得自己既不傻也不蠢,便把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傀儡师,炼金术士。
他都要。
德里赫特走了,连着好几天都躲在自己的屋里舔舐伤口,在父亲大人忙得焦头烂额的这段时间里,他活得如同贵族深闺中的大姑娘。
只要最近不要跟弟弟卡洛斯见面就行。
德里赫特是这么打算的。
因为那天的交谈中,他发誓从卡洛斯的眼中看见了蠢蠢欲动的迹象,招惹炼金房里的那头子等于以后没有新手臂用,招惹弟弟卡洛斯可能就要重新被赶回荒野之上,一样没有手臂。
而且,卡洛斯长大了,德里赫特突然不想去自由的荒野上,他看到过太多的孤狼独自觅食,下场往往不是很妙,现在还活着不代表将来也会。
德里赫特想活着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不愿意看见卡洛斯也成为一匹孤狼。
…
活得如同羊圈里一只小绵羊的卡洛斯,望着手掌中怀表金色的圆粒飘过表盘的边缘。
一群矮小的如同手办一般的合金傀儡虚影,在表面上腾空而起。
他告诉自己说,你一直都很勤恳。
谁也没跟他解释过如何使傀儡术更胜一层楼,镇子上唯一的傀儡师父亲大人也暂时不愿意教他更多。
又怎么可能指望别人的指导呢?
额头上的印记越来越突兀里,感觉齐整留海生长的速度有时候都跟不上印记凸显的速度。
这些都发生在卡洛斯自己身体上的事情,这一切他理当明白。
可他并不明白。
所以卡洛斯时时提心吊胆,他只知道这是冬之月的血脉印记,他父亲莫里告诉他这是好事情,对史蒂文森家来说,更是天大的好事。
卡洛斯合上怀表盘,虚影就从表面霎时间消失了。
而他只能苦笑一声:“无聊。”
无聊的如同,你有了一台装满新游戏的电脑,可是你却没有键盘和鼠标,只是看着登入界面发呆。
想象一下这样的感觉,毫无生气…
傀儡术这边毫无进展,卡洛斯便将目标放在了炼金屋那头,渐渐的卡洛斯涣散的眼神又散发出狡黠的光亮。
…
老头子杜步伊续着羊角胡,白花花的布满他褶皱的下巴。
此刻的杜步伊炼金术士站在一堆瓶瓶罐罐前面,侧面是一台小型蒸汽机,那台老掉牙的蒸汽机此刻,正肆无忌惮的冒着白蒸汽,整个机器剧烈的抖动着,从出气管道里咕噜噜的往外嚎叫,就像一只快干涸而死的鱼在奋力呼吸。
老炼金术士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好在他似乎终于发现那台快渴死的蒸汽机,蹒跚着走到一旁,取过一个大号的勺子,从一个装满清澈绿色液体的水缸里舀出一勺,又液体倒入那只快渴死的蒸汽机呼嚎的嘴里。
蒸汽机又消停下来。
杜步伊拖着腮帮,重新回到炼金台前。
“刚才到哪一步来着,该死的,我好像又忘记了。”
他想了好一会,眼中突然兴奋起来,忙取过镊子小心将一个透明大瓶里的灰色石头取出,将它投放进面前一个五颜六色的石盘中。
一片阴影将他笼罩。
他抬起水雾弥漫的双眼,结果只看见空荡荡的石盘,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惊恐万状地张大了嘴巴。
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除了蒸汽机又开始呼嚎以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杜步伊惨叫,“谁,哪个驴槽的偷了炼金石…!!!”
…
三个新晋赏金猎人怀里揣着炼金石动作迟缓,沿着炼金房外的小树林冲入盐井镇的街道,踉踉跄跄。
他们总是差点就要跌倒,可却一直没能当真跌下去。
不是他们的腿脚不利索,而是因为刚才释放迷雾卷轴的时候,他们不小心吸入了一大口,此时他们仍旧有些神情恍惚。
大个子,索利扶着矮个子穆雷的手臂,几乎是吊着他在走道:
“穆雷,咱们是转行做盗贼吗?”
胖大个在一旁哼哼唧唧出声,“见鬼,踩到啥了我?”
穆雷深吸了一口气,任由索利架着他的胳膊前行,刚才进入炼金房偷石头的时候,他吸入的迷雾最多,此时阴沉着脸道:“我们不是盗贼,我们是赏金猎人,你们难道忘记了?”
胖大个依旧哼哼唧唧,“能不能别踩我的脚了。”
“那为什么我们要帮镇长家的小少爷来偷东西。”索利搀着穆雷的手终于放下来了,到了街道,他们三人都神情缓和下来,松了口气将穆雷放下来,将他依靠在煤气灯柱的栏杆下,又说“只有盗贼才会盗窃为生不是吗?”
穆雷的谨慎打量着有些空旷的街道。
似乎是安全的,穆雷换了口气,舒展了一下胳膊,冲怀里取出揣着的那块灰色石头,强调道:“咱们肯定是赏金猎人,当然是谁给赏金,给谁办事。”
胖大个忙点头,“当然,也包括盗窃。”
穆雷瞪了他一眼,“闭嘴,康拉德。”
“就咱三个。来在这破地方还没看见一个泥腿子就把身上的钱花光了,难道不接点私活等着饿死?保不住肚子的赏金猎人不配遇见了泥腿子,发大财。”
大个子索利恍然大悟。
“没错。”索利倚在身边唯一比自己高的灯柱上,寻求支撑,“等咱们将东西去那小贵族那里换了金币,咱就把在典当铺里的武器赎回来。”
“没错!”
三人摇摇晃晃地咬牙继续向镇南边走去。
事实上,黎明前的阴影中的确有些危险的人物。
此刻这个人就跟在他们身后,距离仅仅二十来步。
安德森-莫雷拥有丰富的侦查经验。
尽管他没有能力让东塞浦路斯的细林城变得更安全,因为那里他的老家刚刚被泥腿子的恶魔军团给劫掠一空。
所以,他被以黑帽子的名义派遣到盐井镇,狩猎那些零散的泥腿子,顺便维护基本的治安。
尽管第二条任务只是名义上的,大部分黑帽子对于不是本地的治安犯罪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安德森不同,他觉得所有的犯罪都理应得到审判,不管在哪。
并非所有人都畏惧不要命的赏金猎人。在某些阶层中,干掉赏金猎人往往能提升不错的威望,尽管这样的威望提升,往往代表着被那些危险的人惦记上。
安德森不计较这些危险,如果怕危险他又何必出来当黑帽子呢?
三个刚刚当了盗贼的赏金猎人踩着沙石泥土街道上,东倒西歪地往前走。
他们身后的人则打定主意,要为他们的生命画上一个巨大的句号。
盐井镇南北是一条细长的河流,木架桥的另一端住着镇上最有头有脸的两位大人,莫里·斯蒂文森,镇长大人以及奥古斯塔,蒸汽守卫者。
木桥很宽,很厚,赏金猎人三兄弟并肩而行。
矮个子穆雷似乎真的吸入了过多迷雾,也可能是身体太小,吸收不了太多的原因,此刻他有些醉醺醺的,稀里糊涂地撞上一只木质狗熊,这是卡洛斯前些年的杰作,他觉得这座通往镇子的木桥太过单一了,便在镇集市这头的桥头安装了这只木狗熊。
穆雷撞在狗熊身上先是歪歪扭扭的横走了两步,然后整个趴在了桥栏杆上。
“想吐。”他宣布说。
“请便。”索利道,“河就是为这个准备的。”
胖大个康拉德叹息一声,有些不忍心。
他对河很有感情,小时候他家就住在河边,生活取水都在他家乡的河流里,总觉得河流都应该干净的,天经地义。
所以他不忍心有人朝河里呕吐,甚至有人朝河里吐口水他都不想看见。
康托德沉思着穆雷干呕的几下会不会惊动桥下沉睡的鱼群,低头盯着桥墩之间几圈迟缓的小涟漪,然后将目光投向远处荒野山脉的地平线。
“太阳要来了。”他惊喜道。
穆雷喃喃看着只是向下吐出的一点点口水,悲哀地道:“我好像三天没吃东西了。”
大个子索利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我也一样。”
清晨的雾气中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的皮靴踩在木桥上发出咯咯声响。
三个没有武器的赏金猎人下意识地彼此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