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鲨撑坐在条街道正中央，也不擦去满脸的血污，本被梳的笔挺油亮的大背头被飘来的雨打湿散落，半遮的眉眼显得愈发凶狠。
他饶有兴趣的注视着周围，三四十个闻讯而来的手下荷枪实弹守在身边，但凡认识这群狠人的地底居民都选择了绕道而行。
他非常满意这样的效果，有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出现在余光中。
一支狼牌香烟被高高抛起，在空中划出了道完美的弧线。
萧鲨的目光甚至在一瞬间出现了挣扎，潇洒挥手夹住了烟。
一朵碧蓝色的火机火苗恰到好处的凑到嘴边，他拿眼角瞥了瞥身前的人，含混道：
“一套顶层的小楼，才换你一根烟，你干什么...”
江鼬毫不客气的拿走了他嘴上的烟，狠狠抽了一口才塞回了萧鲨的嘴里，挨着他坐在地上：
“那玩意可不值我的烟，这是给你身上的伤的。”
“说的你没给我开瓢似的。”
萧鲨一脸狠戾，眼角却有忍不住的笑意，两个人默契的同时吐了口烟圈，舒服的朝后仰了仰。
“真怀念小时候抽一根烟的时光，是吧阿鼬。”
“说话别太文艺，这不像你，鲨子。”
“你小子，就是爱占小便宜。”
萧鲨猛吸了几口，把烟递给江鼬，靠在他身边低声问道：
“那两个，什么来路？”
江鼬忽然楞了楞，皱眉回忆了很久：
“不清楚，但我有种感觉，那两个人不是你能惹的。”
“哪怕是在地底？”
“哪怕是在地底。”
“我相信你。”
萧鲨毫不犹豫的招了招手，对凑到跟前的手下吩咐道：
“把安家费给丰塞卡他们家里送去。”
江鼬在一旁默然不语。
他当然知道，丰塞卡就是被派去跟踪那两个神秘人的手下，萧鲨和任何时候一样鲁莽守旧，而果断仗义。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站在两人身前很久的艾丝米拉达抱胸望着他，低声道：
“什么时候送我走？”
萧鲨笑道：
“这事得按顺序来，现在想出去比之前还难得多，更何况你们是要离开这个星球。”
艾丝米拉达没有说话。
她在之前就从萧鲨嘴里得知了诺兰迪星的大致战况，包括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
驻扎在平流层的永不屈服号并不会久留，也没有任何干涉这场战争的征兆。
尽管防御压力暂时有所缓解，整个行星的兵力差距依然悬殊，硅基联邦的主力部队依旧控制着各个战略要地，卡格斯平原前压的防空部队正在抓紧时间撤回要塞。
而对诺兰迪最关键的信息是：
要塞的战略水库还剩三天的储备量。
在战略水库枯竭后，整个要塞会立刻进入先军资源配给状态，生活用水量将被砍掉90%，每个活着的居民一天将只有50毫升的淡水配给。
即使如此，超过一半的反应堆也会被关闭，那意味着大范围，全行业的停电，整座埋在地底深处的要塞，都会陷入漆黑和无法想象的闷热。
没有电视，没有任何通讯方式，甚至没有光，除了军方，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艾丝米拉达甚至不敢想象三天后的要塞会是什么模样，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萧鲨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安慰道：
“别担心，正常的情况下，你们会在后天安全离开这里。”
“那你呢？”
“我，我得留下来，三天以后，将是鲨与臭鼬淡水运输公司辉煌的开始！”
萧鲨自信而毫无畏惧的模样显然震撼了艾丝米拉达，她喃喃道：
“这种时候，你不想着怎么离开这里，却想着要挣钱，你发疯了吗？退一万步说，那也是发国难财，你不可能在武装巡警和帝国陆军眼皮底下挣到便宜！”
萧鲨有些不屑一顾：“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们俩担心，是吧，阿鼬。”
一旁的江鼬似乎对萧鲨的计划没什么兴趣，木然的点了点头，甚至打了个哈欠。
同时打哈欠的还有艾丝米拉达，事实上除了被送离永不屈服号的短短两小时昏迷，这两个人已经很长很长时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了。
“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的。”萧鲨忍不住问道：“你俩多久没睡了？”
“三天，睡了2小时，还是麻醉状态。”艾丝米拉达看了眼江鼬，犹豫了下才说道：
“他，我不知道。”
萧鲨本能的察觉到，艾丝米拉达的脑子里过了件事，那一定跟江鼬有关。
他望向了江鼬，这个自己最好的兄弟正一脸迷茫低声道：
“讲道理，我不该会困啊。”
...
...
要塞农作层，格丁大区，一个蔬菜暖棚中，萧鲨的判断应验了。
酒吧里的那个神秘男人站在湿软的培养土上，身前是四具黑炭般的尸体躺在那些珍贵而水绿的蔬菜上。
他的随从，那位被江鼬射过一枪的老人恭谨站在一旁，轻声道：
“如果这些弃子是那小子派来的，我们倒是可以重新评估下他的心性。”
神秘男人摇了摇头：
“他足够聪明，但太过软弱，不太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马格尔，我倒是对外面那个小姑娘非常感兴趣，她是整个中央星域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被叫做马格尔的老人望了望半透明的暖棚外，十来道模糊的身影依稀可见，远处甚至隐约有架巨大的机甲轮廓。
马格尔非常清楚外面包围者的身份，有些担心道：
“那可是一位陛下亲自破格提拔的未来之星。坦白说，我觉得先告知下对方，我们的身份和来意会比较好，这些前线部队的孩子普遍欠缺耐心，而且，那个人还没离开诺兰迪。”
“那个人？”
神秘男人有些不屑：
“我只是个在度假的帝国公民，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帝国的将军和元帅可不是那个好运的软蛋，他们很清楚几个痞子的死有多微不足道，更不值得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
“你的话太多了，马格尔！”
神秘男人走向了暖棚门口，在前行过程中从怀里摸出了枚金灿灿的，ν型的徽章别在胸口，就这么走了出去，朝守在门口严阵以待的帝国军人们，优雅的拿手指向那颗徽章，微笑道：
“请让阿尔芙莉雅将军和我说话。”
...
...
“50次不被追究的治安案件。”
“太少了，不值得冒那么大的险。”
“70次。”
“就算你加到200次，也抵不过去死亡之层的风险，我的狄格思警长。那些注定短命的家伙虽然普遍不愿意入伍，但也从来不会把自己的贱命看得有多重，何况，那条鲨鱼肯定在他身边。”
要塞重工业层最大的黑帮头目，迪亚兹.马丁内兹盯着狄格思脚下杂乱的线条看了很久，摇了摇头：
“我有批积压了很久的货要进要塞，一口价，20次运输免检。对你们来说，这比上百次不做处理的枪击和械斗要安稳可靠得多。”
“我没法影响要塞边检，这办不到。况且....”
狄格思蹲在空无一人的斯冈克餐厅门口，他脱下手套，模仿着迦南教传教士迪伊的手势，顺着地上那一大摊线条摸索着，感受着，他随口回道：
“20次免检，足够运来武装三百人的外骨骼装甲和武器，荒原矿业加工集团可以光明正大的杀进地底之街，统一要塞下三层的地下势力，甚至威胁到下边警署的安全，没错吧？”
马丁内兹悻悻笑着，露出了满口黄牙。
眼前的这个男人非常不好对付，向来是整个要塞黑帮最忌惮的警长之一。
他并非正义感十足，和所有的黑帮老大都有牵连，但也没有任何嗜好，比如金钱，豪宅，浮空跑车，女人。
他也不太关心家人，很少回家的他甚至挂断过绑架自己女儿的电话，继续在自己的辖区痛殴那些犯下鸡毛蒜皮小事的小混混。
对黑帮来说，这个警察没有什么危害和突破口，唯一在乎的就是管辖大区的治安率，所以他管辖的多罗斯大区，一向是帝国最安全，最歌舞升平的销金窟。
所有人都一直奇怪，为什么这样一位黑白通吃，履历完美的老道人物，会一直停留在警长的位置升不上去。
在他最宝贝的多罗斯大区，拥有数十次寻衅滋事，甚至宰上几个人的法外豁免？只要他继续对别的黑帮的高压，这几乎等于把整个大区送给自己。
马丁内兹隐约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慢条斯理道：
“我们的目标是地底之街，和多罗斯大区无关，狄格思，你没有必要为了别人堵住自己的官路。”
狄格思的回答非常干脆：
“不行。”
“那你找我上来干嘛？”
这个矮壮的大胡子朝他比了个下流手势，一脸愤怒道：
“无视几十次小打小闹，就让我带人去那个满是核废料，骨灰和粪便臭味的地方，在陌生地盘，在那条吃人不吐骨头的鲨鱼身边活捉一个比法兰猴还狡猾的家伙？”
“你们只是去搅乱下局势，真正解决问题的是我们，况且那小子虽然很机灵，但一向是个没有实质威胁的软蛋，有他在，哪怕是萧鲨也会被束缚住手脚，就像以前那样。顺便马丁内兹，你需要进修下表演。”
狄格思无情戳穿了他拙劣的表演，依旧专注盯着地上的那些线条若有所思，他直觉上觉得地上的东西和正在追查的整件事无关。
但所有一切，都根本无法和迪伊看到过的东西相提并论。
这种直觉是如此强烈，让狄格思皱眉思索着，无视马丁内兹的滔滔不绝，他忽然点开智能眼镜的搜索框，念道：
“诺兰迪行星，不可思议事件。”
无数信息瞬间弹了出来，都是些稀奇古怪，却荒谬无稽的东西，狄格思耐心的用视线翻动着页签，忽然在一条不起眼的信息上停了下来。
“帝国科技专家表示：诺兰迪天空出现的不可思议事件和月Ⅱ属于光学幻象，民众无须担心。”
他立刻眨眼进入了详情，直接略过毫无内容的正文，翻动起不多的评论：
“我亲眼看到那个巨大的东西，它甚至能吞下一座山！”
“蠢货，它足够吞下整个塔格尔城！”
“就算是幻象，那也说明宇宙中真的存在这样巨大的生物。”
“愚蠢的东西们，还是留着精神，想想怎么在机器人的统治下活下去吧。”
狄格思有些惊讶。
根据留言者的地理钥点，这显然是大半个诺兰迪星都目睹的壮观景象，然而整个地底，包括如今的地表网络都几乎没有记载。
删除整个量子网络的某条信息，这种权限只可能来自军方参议席本部。
“有意思。”
狄格思在一个评论下停了下来，跟所有留言一样，没有照片。
但这个没留下一句话的id用无数帝国文字符号描绘出了一条身体细长，从未见过的古怪生物。
他立刻把这幅有些印象派的文字构图和地上的图案对照，双手抹去了那些影响视线的多余线。
在很短时间内，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蛇形怪物越来越清晰的展现于地。
“马丁内兹。”
远处已经钻入浮空跑车的马丁内兹探出了脑袋，狄格思呆呆的盯着地上的怪物，大声道：
“30次免检，现在开始生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