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有点粗鲁。”苏柳裳如是想到。
哪怕憋得再急，他的动作也太过了，几乎是脚不沾地的架着自己，几步迈出了病房，就像逃命一样。
她再次望向了身边比自己高出一个多头的男人，忽然发现他再没了那副油嘴滑舌的**模样，那种专注中甚至透着种坚毅。
苏柳裳的目光变得直直的，似乎再也没法离开那张面孔，可越来越快的脚步不容她继续遐想下去。
她想问上句什么，耳边忽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种啪挞，啪挞的脆响，黏黏的，拖泥带水，像是柔软的蹼拖在地上。
这显然是两个人的步点，哪怕走道里有不少人，这两道辨识度极高的脚步声依旧穿透了所有杂音，仿佛直接踩在心口。
架着自己的江鼬立刻提着苏柳裳飞奔了起来，护士在惊惶中朝后望了眼，两个全身漆黑皮装的人出现在人群的彼端。
瘦削，高大，戴着风格古怪的宽沿礼帽，奇大奇宽的袖口被交叠着垂在身前，像是对收着的翅膀。
超乎常人一头的身高让他们很轻松地越过人群，发现江鼬冲向窗边的企图，左侧的黑衣人一脚踏在墙上。
在所有人的惊呼中，一双巨大的漆黑翅膀在墙上霍然展开。
借助着双翼的浮力，黑衣人居然横着身子，在墙上水平地奔跑了起来。
礼帽落地，露出了张丑陋可怖的猪鼻大脸，一双眼睛里，竟然全是眼白。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一阵惊呼：
“巴特星人！”
苏柳裳睁大了眼睛，正在她想提醒江鼬时，男人的手猛地摁下了她的头。
年轻护士在刹那间感觉到一股滚烫的气流擦着后脑而过，地狱般的连绵惨叫响起，无数重物落地。
“啊！！！！！！！！！！！！”
苏柳裳在抬头的一瞬间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江鼬咬牙拽着她，疾冲地身子忽然诡异朝侧一撞，几乎是在左侧一个房间合门的前一刹那侧身挤进了房间。
在叮的一声关门提示响起的瞬间，几下沉闷的重响从后面传来。
这扇近40cm厚的防辐射金属隔门上立刻隆起了无数骇人的凸痕，仿佛有两头力大无穷的巨兽在后边疯狂冲撞着，一阵摇晃后，终究是没了声息。
“这门本来就是防辐射的，用来挡电磁攻击还真是再合适不过。”
江鼬狼狈倒在地上，看着墙体上大大的放射性警告，他终于松了口气，朝一边窗口里瞠目结舌的医生挥了挥手，那人立刻飞奔了出去。
“趁他们还没想到从观察室绕进来，赶紧跳窗！”
江鼬的话戛然而止，视线逐寸朝下，有片冰凉锋利的东西抵住了喉间。
他微张着嘴愣了很久，忽然叹了口气：“四处无人，磁共振房更不可能有任何摄影装置，的确是你下手的最佳时机。”
江鼬的身子终于真正放松了下来，随口问道：“那杯茶里，也放了毒吧。”
“当你跟随前最高军事长官，背叛帝国的第一秒起，你就该预料到这个结局。”
是个女声，很熟悉。
“你是陆军那边派来的？”江鼬毫无由头的继续问道，忽然摇了摇头：
“不对，整个诺兰迪军方从上到下都非常忠于他们的前上司，不可能来为难我，你是其他星域来的。苏柳裳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吧？”
房间里再次沉默，江鼬叹了口气：
“原以为还真能在死里逃生后遇到个可爱俏丽又温柔的女同胞，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
”“苏柳裳”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嘴再甜，也救不了你了，还有，我的身份和全家福是真的。”
“我说的每一句话，也都发自肺腑。”
江鼬似乎忽然在死前来了兴致，带着笑说：
“一直觉得你穿着那件校服特别可爱，对了，你们学校叫什么来着，克诺斯学院？”
气氛，忽然有点诡异的变化。
化名苏柳裳的女特工犹豫地问道：
“什么意思？”
“没什么。”
他抬起了胳膊，似乎是想让后面那个女生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腕表：
“就觉得那件衣服特别好看，也想给妹妹买上一件，所以就拍了个式样。你知道，战争带没那么好的学校会给每个学生订制这种制作考究，还在胸前刻着校名的衣服，它一定很出名，很好找。当然，如果我的生命体征忽然消失了，或者这只表被任何外力损毁，那么这里面的所有图片，都会立刻被发送到某个地址。”
他一口气说完了话，甚至把脖子朝前挺了挺，如预期般感受到颈部的刀轻轻颤了起来，颤的越来越剧烈。
江鼬轻轻拉开了握刀的手，转过身来，说的就像真有其事：“相信我，只要他们还在帝国领土，我的同伴们会顺着克诺斯学院这条线索，在一个小时内找到你妹妹，以及照片上的每一位。”
苏柳裳显然有些反应不及，许久低声道：“这是执行任务，跟家人无关！”
“只要你配合我，我保证不为难你和你的家人。”
金属门的震颤越来越猛烈，江鼬疾步冲到浮窗前一肘子将窗户击的粉碎，他看了看外面的四周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望着原地不动的“苏柳裳”。
“不跟我逃命，等着被外面那几只蝙蝠抓回它们那些乌漆墨黑的地方吗？”
“苏柳裳”显然有些经验不足，在踌躇和不该有的扭捏中慢慢走向江鼬，她忽然不解问道：
“既然你早就怀疑我的身份，为什么还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按照一个军人的正常思维，你该远离我，而不是带着我逃命。”
“你这是职业病。”
江鼬贴近墙面，摆出了一个战斗姿势，一边轻声道：
“我们正常人会考虑判断错误时，会不会平白多害死了个可爱的姑娘。”
“苏柳裳”的眼睛忽然泛出了一种光彩，但紧接着发生的事情没有让这个女孩说出任何一句话。
江鼬一手架起了她，几乎毫不犹豫的从三楼窗口纵身跳下，护士在坠下的整个过程中，都牢牢地盯着头上男人的面孔。
两人的运气不错，地面是松软的泥地，在落地短暂的巨震后，江鼬立刻继续拉着“苏柳裳”飞奔了起来。
他显然很熟悉这个地方，只奔跑了几步，就一个急拐冲进了条阴暗的街道，身后和头顶再次响起了那种啪挞，啪挞的脆响，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江鼬在极速飞奔中瞥了后方，四五道若隐若现的黑翼正从各个方向而来，疾速飞奔在垂直的墙面上，那些东西甚至毫不受地形阻碍，已经要在他四周形成一个全方位的包围圈。
“这些蝙蝠的速度太快了，还好这里是要塞内部，有防卫部队24小时巡逻，他们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要我们...”
江鼬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电磁光束擦着他的脸颊一闪而过，射入了前面的一栋小楼。
没什么巨大的爆炸，三层小楼燃烧，坍塌，无数尖叫和刺耳的警报声响了起来。
他呆呆的看着那栋倒在尘烟中的建筑，停下了脚步，苏柳裳有些诧异的望向他。
这个男人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自己跑吧。”
“为什么？”苏柳裳的眼中充满着不解。
江鼬望着她平静道：“首先，他们不想杀我，我跟他们应该有的谈，再者，我不想更多无辜的平民被卷入这件事。”
“就因为这？”
“就因为这，你要是再不走...”
江鼬望了望四周，那些黑色的翅膀已经从各个平面包围了自己二人，他叹了口气。
他看着苏柳裳忽然点了点头，原本柔弱的身体似乎被注入了一股陌生的力量，站姿逐渐笔挺，眼神变得陌生而坚毅。
她抬起了左手，五指并拢，朝前轻挥。江鼬有些错愕地看着苏柳裳，看着这个女孩眼神忽然诡异的平静，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几乎是下意识的躲了躲。
巨响忽如其来，几乎让他失去了听觉。尘烟喧嚣间，身边的街道墙体被轰击出了个巨大的窟窿，一具几乎顶着天花板的巨大身影有些勉强的钻了进来，两个黑衣人被他一手一个，像鸡仔般提在手里。
更多的爆破声响起，又有几具体同样巨大的身影碾压蹂躏着巴特星人，破墙而出。
几乎是一瞬间，那些追捕江鼬的巴特星人就全军覆没，四面八方令人心寒的眼神，汇聚在江鼬和苏柳裳身上。
“姐，就这小子？”为首的巨人几乎超过了十米高，声音像是粗破的锣，他瞪着仅有的一只独眼，背后的窟窿里是一排排早就严阵以待的宪兵。
“……姐？”
江鼬的脑子有点乱，这个充满某地区风味的开场白，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小时候总被自己欺负的前桌女孩。
他永远忘不掉她带着家里六个兄弟堵在教室门口的那幕，那群小子壮的像群直立的熊，熊掌呼在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不带叫人的…”某人的声音有些绝望。
巨人望着他摇了摇头，随意将两个黑衣人的脑袋相互一碰，仅有的生命气息立刻离开了那两具躯体，被软软地丢在地上。像丢完垃圾般拍了拍手。
这个佩戴着帝国少尉肩章的巨大生命体立刻换了个立正的姿势，和自己的同伴一起向某个方向敬礼。
江鼬终于意识到，他们敬礼的对象，是眼前这个曾经柔弱，不值一提的护士，特工，或是...姐。
“苏柳裳”安静的站在他面前五米远，似乎是最后打量了他一遍，她的神态举止，开始散发出一种江鼬曾经熟悉的味道。
就像是菲尼克斯站在身前。
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没有再问任何句话，就消失在街道尽头的黑暗中。
那些巨人依旧保持着敬礼姿势，直到她远去，为首的少尉终于回过头来，冷冷看了他眼。
“江鼬四等中士，奉上级命令接应你，请配合行动。”
“哪，哪个上级，你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