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在此之前的八年生涯里,桂花时常幻想有一天自己可以饱食终日不事劳作,整天绣绣花斗斗草悲悲春伤伤秋,该思春的时候思春该出墙的时候出墙,不用担心明天的早饭下月的冬衣。当然,也就做做白日梦而已,照桂花这样累到极致每天晚上沾枕就睡的程度,要想做黑夜梦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当这样的日子真实出现在她的人生中,她却情不自禁觉得悲催无聊空虚寂寞。即使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是她用喂蛇的代价换来的,着实称得上以身犯险舍生取义。其中体现出的勇敢机智及大无畏精神尤其值得县太爷贴张告示以召民众,当然得附带公益广告“山上有蛇,路人绕行;若是不饶,后果自负”。
至于那个后果,桂花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桂花睡到再也睡不着,便百无聊赖的用眼神描画窗棂上的雕花。这几天除了沈三娘定量给她送饭,阮听枫定时给她换药,吴有偶尔来串串门子感慨一下世事无常佛道永恒,颇有宣扬邪门歪道引诱桂花入教的嫌疑,之外,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其他乐子聊以打发漫长的养伤时光。
看来,人生追求真的是个很玄妙的东西。有了它,时光就如梭了,岁月就荏苒了,白驹都过隙了,即使这个追求没出息到只是吃饱而已。
当桂花躺在床上发霉顺便思考人生哲理准备挖掘一下自己当哲学家的潜力的时候,不应该在此时出现的人它出现了。
这里之所以用的是“它”而不是“她”或者“他”,完全是为了给下文留点悬念多点噱头,让大家脑经急转弯猜猜这个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的人是谁。当然,作者立时就发现这种小动作是如此的多余和没有必要,因为在下一段中答案即将揭晓。
没有抢答时间的脑经急转弯不是合格的脑筋急转弯...阮听枫沉默的走进屋子,默默地在桂花床边坐下。
桂花下意识的去看他的手。没有药。俄而掐指一算。没到上药时间。再然后抬起头疑惑的将他望着:“阮公子,您有事儿?”他貌似还没有清闲到有时间跟她这个伤员隔床相望相顾无言。
阮听枫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证明他不是闲得无聊来和桂花这个伤员隔床相望相顾无言的,他是有计划有目的有话要说的。
可是,您倒是说啊。桂花眼里闪现无数小问号,一个个一闪一闪抓住阮听枫拷问:你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找我来是有话说不是纯粹闲得无聊为了和我用眼神交流感情的。
悲情的是,这一闪一闪的小问号没有让阮听枫开口,倒是反噬得桂花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开口询问吧,那多不矜持多不闺秀,不问吧,又挠心挠肺火烧内脏般的难受。
果然,好奇心太强就是容易上个火起个泡什么的没有好结果。
总算,在桂花心火旺盛得快把自个儿人道毁灭的时候,阮听枫阮大爷开了口:“那天。”
桂花纳闷:哪天?
“我看见它,在前面。”
桂花更纳闷:它?她?他?哪个它(她,他)?
“没想到,它咬你。”说完,阮听枫用一种很虔诚很忏悔的眼神将莫名其妙的桂花灼灼的望着。
桂花:“?”
莫名其妙的桂花反复的将阮听枫眼中的情感成分分解了又分解解剖了又解剖,终于福至心灵开了窍。那条蛇,他说的是那条咬了她害得她不得不在床上躺得失去人生追求的垃圾蛇。
他这是特意跑来跟她道歉?经桂花仔细研究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鉴定出他眼中的的确确散发出的那是愧疚忏悔的光芒。
他的确是来认错的。
桂花觉得他很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他看见那条蛇的时候那蛇并没有行凶作恶伤及无辜,尚属于人类众多好朋友中的普通一员,所以他完全有理由出于保护动物的美好愿景放它一条生路。虽然后来那蛇的行为实在有违人类朋友的光荣称号,但那纯属个人行为,与阮听枫无关。
即使桂花不觉得他的行为有错值得道歉,但她一向得过且过不喜欢强人所难让别人下不来台,所以她很一本正经的点头答应:“哦,是这样啊。没关系的。”
阮听枫黑漆漆的眼睛眨了眨,再眨了眨,还是很不好意思:“害你,受伤。”
桂花想了想,犹犹豫豫道:“…那条蛇咬我是因为它被你控制了?”
阮听枫花容失色:“…不是…”
桂花哈哈一笑:“那不就结了。别说不是你的错,就算是你的错,伤都伤了,我还能在你身上咬一口补回来?”
阮听枫惊魂未定:“……”
桂花觉得,人太闲了就是不好。连调戏吓唬小朋友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都干出来了。
阮听枫不愧是沐浴在佛光下成长起来的好青年,即使桂花这样禽兽不如的调戏他怀疑他侮辱他戏弄他,他还是没有放弃对桂花的人文关怀和人道救助。
只不过,第二天他来给桂花上药的时候不是一个人。
桂花好不容易单脚跳跃艰难的挪到桌前拿起了一块栗子糕,刚刚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就听见吴有特有的噪呱声音。
“桂花,你吃的那是桂花糕吗?”桂花一口糕点呛在嗓子眼,干咳不止。桂花,你吃的那是桂花糕吗?让桂花不幸产生了自己吃自己的错觉。
吴有恍然:“现在六月份啊,桂花还没开啊。”桂花赞同的点点头,喝了口水。
“那你吃的是去年的桂花糕啊?好不新鲜哪~~”桂花一个不稳当,不雅的把嘴巴里包着的水喷了出去。喷了一半想起来,忙用手捂住嘴巴,艰难的阻止茶水加口水污了别人的袍子。
吴有继续阐述他的观点:“桂花啊,你这样是不对的。去年的桂花糕今年怎么可以吃呢?连白开水过了日子都是不能喝的呀。”桂花抽了帕子擦嘴,“呀,你刚才喝的那个不会是隔夜水吧?”吴有大呼小叫,一手掩嘴,一手伸出食指点着桂花,十分有青楼老鸨的娇媚风采。
桂花悻悻的想,莫不是吴有吴先生曾经男扮女装担任过此等职业,如今对这份职业旧情复燃临时决定客串一把?
桂花艰难的答道:“…当,然,不,是。”
与此同时,阮听枫一袭白衣微尘不染玉树临风风姿绝代的往门口一站,远离战场的同时静观其变随时准备坐收渔翁之利,也就是俗称的隔岸观火坐山观虎。
就在桂花被吴有雷的涕泪交加外酥里嫩的时候,他的唇角几不可见的向上挑起一个微弱的弧度。
桂花想,他故意的.;..他故意的…他故意的…故意带来吴有折磨她的心灵荼毒她的耳朵,,,这是一场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反攻…
吴有从食品卫生健康保养滔滔不绝又有了向佛教邪教倾斜的趋势。
桂花终于忍无可忍在阮听枫丝毫没有开口制止他的情况下,开口制止他了!“吴先生,三娘说,厨房里的活很多,让你去帮忙,,,”
活儿多,不见得;
三娘叫吴有帮忙,不可能;
桂花说谎,绝对的!
吴有一听这话,绿豆眼睛瞪得溜圆,放射出惊喜意外受宠若惊的光芒,继而略有怀疑的转头看桂花,正对上桂花一双水汪汪明亮亮真诚无比的大眼睛。于是,他相信了桂花的鬼话,乐颠颠的转身出了屋子,蹦蹦跳跳的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桂花甚是欣慰的想,三娘之于吴有,就像老鼠之于老猫,一个拼命躲一个拼命追,天生的冤家。
阮听枫在吴有出去之前已然进了屋子。
桂花坐在椅子上警惕地望着他。
他倒是和往常无异,优哉游哉的踱到桂花身边,施施然从身后拿出一只小竹篮子。一只浑身白毛疑似猫科的动物端坐其上,正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将桂花望着。
桂花和它大眼瞪小眼片刻,疑惑的问道:“这是,狐狸?还是猫?他在玩自己的尾巴???”
阮听枫:“狐狸。”
桂花继续疑惑:“可它,,,在,玩,尾,巴,这难道不是猫的专利?”小东西倒是挺可爱,只是在物种不明的情况下,比较让人迷惑纠结。
阮听枫:“白狐。”
桂花:我不色盲,我看得见。
“给你。”小篮子载着物种不明的生物摇摇晃晃递到她眼前。
桂花错愕:“送我的?”
阮听枫点点头。
桂花继续确认:“给我养的?”
阮听枫继续点头:“白小菜。”
啥?啥菜?
桂花懵了。
小东西十分自来熟的用尾巴上的绒毛扫桂花的手背,痒痒的很舒服,桂花甚满意。抬手抱起它,把玩它的小爪子。
“可爱的小东西,看起来才断奶的样子。起什么名字好呢?——小小?瘦瘦?云云?白白?还是花花?”桂花抬起他一条前肢,和蔼的道,“自己选一个吧。”
白狐**:…
阮听枫再次开口,又是那三个字:“白小菜。”
啥?啥菜?
桂花思索良久,突然开窍:“啊,你说这只小狐狸叫白小菜。”
阮听枫满意的点点头。
桂花十分同情的望着怀里的白小菜。白小菜纯真无邪的回望着她。桂花觉得,这个名字实在太残忍,菜菜菜菜的整天叫着,会让小小瘦瘦云云白白或是花花十分的没有安全感。一没有安全感,它就不敢长肉了,为了不长肉,它就不吃东西了,不吃东西它就不能健康成长了,这实在大大影响到了人和动物之间的河蟹。
所以她企图挣扎一下为小狐狸谋点福利。
——“为什么要叫白小菜不叫菜小白?”
阮听枫奇怪的望着她:“太小白。”
哦,也对。叫小白的太多,总是撞车也不好。比如说,你这里喊一嗓子:“小白,回家吃饭啦!有你喜欢吃的小鸡雏!”那边颠啊颠跑过来一只白兔两条小狗三只小猫。小猫小狗也就算了,你把人家小白兔叫来算怎么回事儿?人家是素食主义者,你逼它吃荤?更加不河蟹。
——“那就叫小白菜?”
阮听枫更加奇怪的望着她:“太悲情。”
桂花思索良久,郑重地作出决定:“…那还是叫白小菜吧。”
小狐狸菜菜耷拉着脑袋消极反抗。
阮听枫:“以前,我也,养过。”
桂花大脑中已经有了自动注解功能,除了特别难懂艰涩的部分其他的都能适时补充完整。比如这句话,完整说来应该是“以前我也养过一只白狐。”
“它也叫菜菜?”桂花好奇的问。
“不是。”没有了下文。
所幸桂花已然习惯,淡定的进入到下一个话题:“那只小狐狸现在怎么样啦?”
阮听枫顿了顿:“死,了。”
桂花连忙拿手捂住菜菜尖尖的耳朵。
一人一狐均愤慨的怒视他。
阮听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