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桂花很不甘心的喃喃:“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呢。我以前从来没觉着你是战青玄的人啊……”
翠浓边走边答:“其实,你有很多机会发现的。只是小姐你根本没往那里想。”
哦,翠浓你说话真温柔,没往那里想,其实你想说我迟钝吧。
“比如说?”
“比如,你刚回府的时候,去秦家拜访表小姐。回来的早了些,想去逛逛。我提议去了胭脂河。那是少爷吩咐的,你在河边瞧见他了不是?”
没错,有这么回事。
“要是我没提前出来呢?”
“晚点也没关系。让少爷多等一会儿呗。反正他心甘情愿的很。”
“要是我不想去逛街呢?”
“我会建议你去。不去也得去。”
“要是我不肯去胭脂河呢?”
“我会提醒少爷换地方。”
“那什么卖身葬父的把戏也是你们安排的?”
“吴先生出的馊主意。”
“被调戏的那个是谁?”
“少爷的贴身丫鬟。”
“裹草席里的那个假死人呢?”
“吴先生。”
“哪个吴先生?”
“吴有。”
“唔,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他好不好?”
“……挺好的。”
许久未见且近况良好的吴有架着马车,狠狠打了个喷嚏。
一路走,一路聊,桂花和翠浓两人很快出了城,远远便看见坡下静立的马车。
吴有喜滋滋的和桂花打招呼:“好久不见。”
“我们才提到你呢。”桂花亦笑。
“说我什么?”
“正说到你装死的那段……”
吴有的脸色,黑了一黑。
战青玄撩起车帘,伸出一只手把桂花拉上去:“要不怎么说呢,自作孽,不可活。”
翠浓敛裾行礼:“奴婢这就回去。”
战青玄半侧着身:“去吧。”
翠浓要走,桂花拉住她,递过去一个黄色纸包,语重心长:“拿着用吧。免得他们见你没晕,怀疑你……”
翠浓没接:“我可以装晕。”
桂花手一顿。
翠浓又接了:“也好。我回去再给他们加点药,免得醒的太早。不好。”
迷药用的太多,不会把脑子熏坏吗……桂花默默的坐回马车。
不得不说,吴有是个好车夫。一路上,马车平坦的如履平地。
“吴先生真是无所不能。”桂花这样感慨。
战青玄斜斜倚在坐垫上,拨了拨镂空兽首炉里的熏香。
“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刚见他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算命先生。”
“猜对一小部分。”战青玄来了兴致,“算命那是他很早以前的职业了。他做过酒楼伙计,卖过胭脂,倒过私盐,当过护院……”
“他做护院?”吴有那副小身板,别人护他还差不多。
“我的暗器功夫是他教的。”战青玄很淡定。
桂花不信:“在山上的时候,三娘把他欺负成那样……”也没见他反抗。
吴有阴气森森的话,透过布帘,幽幽的传进来:“三娘打人,一点都不疼。”
战青玄凑到桂花耳边悄悄道:“这就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管不着……”
吴有大喝一声:“我,听,得,见!”
车内两人窃笑不已。
没走官道,尽捡着乡野小道。傍晚,正到了一处树林子。桂花把头探出车帘望了望:“这是哪里?”
战青玄:“不知道。吴有赶的车。”
桂花转头改望向吴有。
吴有伸出右手,捻了捻嘴边的一撇小胡子,眯起眼装模作样想了想:“我们一路往南走,方向上说来,是没错的。”
桂花没听明白:“这儿是哪里?以前没走过这路啊。”
吴有把马牵到一边吃草:“你怎么可能每条路都走过?方向没错就行了。管他哪条路呢,反正早晚能到宝瓶山。”
桂花:“……”没错,地球是圆的。
大概是松树,入秋了,树叶子还是墨绿色,丝毫没有秋日的肃杀之气。
马车停驻地点的旁边,有条蜿蜒的小溪,带着上游的落花落叶欢快的流淌至此。
带着的干粮很足,但大家一致觉得既然水美鱼肥,便没有不吃的道理。
没有渔具,暗器代替鱼叉,杀死肥鱼两三尾。明晃晃亮锃锃的银梭正中鱼肚。桂花望着那些货真价实的银子,很是不平:“大材小用,牛刀杀了鸡……”
袍角系在腰间,赤脚站在浅水里的战青玄回头赞同:“的确,暗器用来防身杀人,才是正途。”
桂花遗憾的望着鱼肚上的银梭:“不。我是说,这些银子可以买好多东西了,用来杀鱼,真可惜……”
战青玄转过头去,装没听见。
吃饱喝足,三人坐在树下聊天消食,顺便看星星。
桂花胳膊肘戳戳吴有:“想三娘了吧?我也想她了。不知道她养的小鸡雏怎么样了,我们走的时候还毛茸茸的一团,现在应该能下蛋了吧……”
战青玄:“你思念的是三娘,还是鸡雏,还是鸡蛋?”
吴有摆出一副豁达的样子:“大丈夫,志在四方。不可太过儿女私情……”
桂花转头问战青玄:“他还做过私塾先生吧?”
如此没有营养的对话,持续着,持续着,持续着……
终于,万能的吴先生耐不住困意,回马车睡觉去了。
林中虫声此起彼伏,耐寒的虫儿真不少。
桂花叹口气。
“钱惜松该是知道我逃跑了吧。你说他会不会派人去宝瓶山下拦着。”
战青玄仰躺在枯萎的草地上,静静看天。“没事。我们从后山悄悄上去。吴有知道一条小路。”转过头来笑着看她,“上了山就安全了。钱惜松不敢派人上山,除非他想得罪侯府。要知道,致远老和尚的地方,听枫看重的很。”
桂花稍微放下心来。
“你出来的时候,家里知道你去哪儿了吗?”
坐在他身边,拔出根枯草。
“我常常四处跑。家里头放心的很,最多回去的时候听我娘唠叨几句。”他一用力坐起来,挪到桂花身边,两人倚树并坐。
“你娘呢,你走了,金大娘怎么办?”
“不知道。”声音平静,没甚起伏。“临走我问过她,她不想和我一起。”
他伸出手用力握住她的。
“我娘生我的时候,是难产。”瘦削的侧脸在星光的照耀下细致如瓷,他头微仰着,好像在看夜空,又好像透过银河看过去,茫茫千里,无着无落,“疼了一天一夜,差点就死了……”
桂花转过头看他。
“所以,我没有弟弟妹妹,只有一个哥哥。”
“大哥很优秀。父亲很疼他,为了把他培养成才,付出了很多心血。小时候我还嫉妒过他。”他还是抬着头,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睛,“不过后来没有了。他为了胜任家主的位置,牺牲了很多东西,远不足我这个闲人逍遥自在。”
“所以说,要想得到,必先失去。”他嘴角微微翘起,一贯的轻松姿态,“现在,你和我一起坐在这里,你后悔吗?”唇角的笑意绷紧,泄露出他的紧张。
桂花想了想:“后悔……”
战青玄笑意有点僵,一丝失望爬上眼角。
“……没带菜菜一起出来。”桂花把被风吹散的头发别到耳后,“它一定恨死我了。山上那么大,远比在侯府自由。”她很有些哀伤,“下回见到我,它又要装作不认识了。”
她故意不看战青玄,仰头望天:“其他的,目前没什么好后悔的。”
战青玄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要保留后悔的权利。”桂花很严肃的道。“要是你让我后悔了,我就回家去,阿生哥肯定很欢迎我……” 战青玄脸更黑了。
“阿生哥是谁?”
“就是阿生哥啊。”
“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为国杀敌,征战沙场。”
“那你怎么不去考武状元?”
“只会暗器,不会行军布阵的人是做不了大将军的,而且现在天下太平,无仗可打。”
“好遗憾哪。”
“后来梦想换了,想做仗剑江湖的大侠,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看各种各样的美女,走万里路,管不平事,铲奸除恶,杀富济贫……”
“那你怎么不去?”
“我家就是富户,我哥就是奸商,难道我要从劫我哥开始我的江湖路哞……”
“然后呢?你又做了什么梦。”
“当个平凡人。找到自己爱的人,和她一起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看各种各样的风景。长河落日,大漠孤烟,江南烟雨,花繁柳绿……偶尔斗斗嘴,吹吹牛,管管闲事,就很好。”
“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
“那个苏小姐是怎么回事?”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真要听?”
“你说啊……”
星星在天上眨着眼,偷偷的笑。